他坐着,她站着,他环着她的腰。

夏月急了:“子瑾,他们会看见的。”

而他却埋着脸,隔着衣裳贴着她腰上的肌肤道:“随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我不想听。”

哪怕说着这样蛮不讲理的话,他的语气仍然是万般苦涩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让你走,你要是把他们叫来了,那不如索性把话说明了,这样再好不过。”

他和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见她没有硬要挣脱的意思,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了松。

他怕她推开她,他怕她哭出来。

他甚至怕她再像上次那样说出决绝的话来吓唬他,所以他宁肯选择什么也不听。

他说:“以后再不要用你去做尼姑这样的话来威胁我,我会很害怕很心痛。你不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罢,都不要拿自己来威胁我。所以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让我叫你什么就什么,我都依你。

“有时我在想,要是那一天我没有对你无礼,是不是我们还可以和从前一样。所以,我就该把它捂着藏着,烂在自己心里,到死也不让你知道。而且,若不是我……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他这一生因为耳疾,极少在人前说如此冗长的话,一顿一顿,加上酒意甚是困难。而此刻,他言及这里,情绪却再也无法自制,最后那句话几乎哽咽得接不下去。那种悔意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心智,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夏月完全明白他要说什么。她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伸手想将他的头抬起来,而他却紧紧贴着她的腰身,不肯让她碰他的脸。

她知道,他哭了。

随即,她感到他的泪,将自己腰间那片被他眼睛挨着的衣衫,渐渐染湿了。

夏月犹豫了一下,双手最终落在他的头上,十指插进了他的黑发,自己的眼泪也随之决堤而出。

这一夜,子瑾最后是枕在她的腿上睡着的。

借着醉意,他生平最后任性了一次。

他发誓,他定要成为一个强大到可以保护她的男人,让她此生不再受任何委屈。

第二日,子瑾便和楚秦、楚仲去了南域,而夏月则带着荷香前往母亲在帝京的老家。

第六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

初夏时节,有个叫叶骏的从六品内史舍人上疏太后,说魏王的逆谋案已经定夺,如今其位虚悬多日,举荐太尉徐敬业受魏王之封。

太后将折子转予尚睿,不置可否。

尚睿却径直递给徐敬业本人。

徐敬业在乾泰殿嘴里满口惶恐与推辞,可是神情却是掩不住的张扬喜悦。他如今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可是谁也无法保证待他百年之后,子孙能永享鼎盛。

徐敬业走后,心直口快的田远从屏风后出来怒道:“这个叫叶骏的,真是该死的东西!我朝哪有异姓封王的先例,若真如此,姓徐的这等嚣张气焰恐怕真要将朝堂弄个轩然大波,触犯众怒了。”

尚睿与贺兰巡相视莞尔,眼神颇有深意。

月底,李秉立再次上疏,恳请皇上应允他解甲归田。

尚睿拿着折子去了承福宫。

太后说:“平日里,哀家想见你都见不着,今日倒好,不请自来了。”

尚睿笑道:“儿子每次到承福宫都是喜不自胜,哪知母后却这般不待见儿子,伤了儿子的孝心。”

太后忍着笑,戳了他脑袋一指头:“好你个喜不自胜。”言罢,命人将他素日里最爱吃的几样点心果品呈上来。

“你每回来都没好事,捅娄子了?”太后又问。

尚睿听见问话,将手里的点心放下,接过帕子抹了抹手,随后从袖子里掏出那道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