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要淹死两个孩子,怎么还有这种事?"这回的信比上回还要来得急,还催着崔铭旭快回信。

还有谁比他崔铭旭更了解齐嘉?小傻子好奇心重,要逗他说话还不容易?你看,现在不就搭上话了?笃悠悠地端起茶盅啜一口:"假的,都是纸扎的。"真要年年往江里扔孩子,他这刺史成什么了?

这天晚上崔铭旭睡得香甜,做梦梦到齐嘉。小傻子仰着头对他笑,笑得他心旌荡漾,火苗子一阵蹿得比一阵高......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人就爬了起来,边搓床单边骂自己龌龊。

棘州的事务日渐繁忙,转眼就快到秋末了,家家户户的秋收愈加的急迫,金三水再没空来同他喝酒谈天了,州中也赶着开仓屯粮。崔铭旭跟着几个县丞日日在田间奔波好熟悉农务,地里的道不好走,高一脚低一脚,一不留神就摔个四脚朝天。见乡民们弯腰收割,崔铭旭煞是新奇,便也想试一试。谁知一镰刀下去,稻子割得参差不齐,跟狗啃的似的,手掌上一被划了一道,痛得人向后一仰就摔倒在了地上。

大宁朝以农业为立国之基,各方事务中以农桑为最重。堂堂刺史却连把稻子也割不了,传出去又是笑话一桩。县丞们似笑非笑地对视一眼,崔铭旭脸上火辣辣地发烫,这一镰刀好似是划到了他心口上。

为官至今也快有半年了,同年的那些多多少少都有了点出息。那位容貌不堪的状元郎做了皇帝的堂妹夫,学问好,正在翰林院里跟着白胡子老头们一起修国史,听说老头们都喜欢他,夸得跟文曲星下凡似的;还有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榜眼,去琼州办了个大案,一夜间声名鹊起,快变成第二个方载道了;现在在苏州的那位也挺好,那是鱼米之乡,今年全国的税收苏州准保又是魁首,多大的政绩啊!

回头再看看棘州这边,旱灾闹得正严重,就凭秋天收的这些粮食,整个州能人人有碗干饭吃就不错了,还提什么税收?穷成这样的地方,夏天的时候连蚊子都不肯来,能闹出多大的案子?唯一一点大政绩也不过是从绥江引水的那条河道开挖了,刚开头,七扭八歪,跟小沟似的。不过那是前任刺史许大人的功劳,他白捡一个便宜。

粗厉的风沙把尖锐的棱角一点一点磨平,世家公子的那一点骄气都被艳阳晒干,只是高傲的自尊依旧焦躁得难受。嘴上可以毫不在乎地说:"是吗?哦......他啊,一向是个能人。"心里却闷得能把自己憋死。人家都有声有色的,自己怎么还连把稻子都割不好?越想越烦。

每年除夕夜,国君按例要大宴群臣以示君臣之谊,凡外省官员也大都会被召回京中面圣。崔铭旭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九,圣旨始终没有来。看着窗外了无生气的落日暗想,不回去也挺好,就那么点政绩,怎么见人?却又不舍,回京里至少能见见齐嘉。患得患失。

再穷的人家过年时也要舒一舒心怀,只有崔铭旭,孤家寡人一个,被别人的团圆衬得格外凄凉。金三水豪爽地邀请崔铭旭去他们家一起吃个年夜饭,崔铭旭摆着手推辞了。人家一家团聚乐乐呵呵的,他一个外人,还带着那么一张丧气的脸,杵在那儿算个什么意思?

府里的衙役和下人们都早早告了假,要陪家人过年,偌大的府邸里空荡荡的,回响着别人家的爆竹声,一遍又一遍。

窗外孤星疏影月色朦胧,崔铭旭孤零零地靠在暖炉边,想起去年的除夕夜。京城的烟花真是好看,姹紫嫣红照亮了深沉的夜空,也照亮了齐嘉一双璀璨的眼眸。

那时候,他就站在齐嘉边上,看到他把头仰得不能再高。流海被风吹起,整张侧脸被光影勾勒出一条起伏的曲线,自光洁的额头到纤细的脖颈。嘴因为惊叹而微微张开,满街的灯火一圈一圈晕染上来,唇瓣上仿佛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