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一瓢冷水,足以让人病倒了。她到底跟了桓微这么久,也生出感情来,不忍见她自戕。

“脏。”

桓微贝齿紧咬朱唇,恹恹地吐出一个字。眼睫上缀着晶莹,不知是泪是水。采绿心惊不

已。她已经让殿下进宫了,殿下也支走了宫里对她最有敌意的元嘉公主,理应没有人再伤害她。她又是自家兄长送回来的,这是出了什么事?

采蓝闻得声音也跑了进来,见状,一声惊叫,扑在她身前抱着她便大哭起来,“女郎!您这是何苦啊!呜呜呜采蓝不要你这么糟蹋自己……”

桓微无奈地垂下手,她只是想洗净桓晏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罢了。为什么这小丫头就哭得跟她要寻死觅活一样。

但无论如何,一番折腾,她终于成功地让自己病倒了。

窗阴如流水,悄然往前奔逝。一晃半月间过去,国丧结束,建康城中褪去缟素,渐渐恢复日常秩序。

期间却也生出许多事来,譬如先帝下葬,譬如庾太后病倒,新帝生母郑太妃欲为庾太后分忧临朝称制,却被朝臣驳回;再譬如元嘉长公主同北燕的婚事终于落定,定于下月十四举行。

这些事桓微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谢沂什么时候回来。终日皆是懒懒的,对什么都生不出兴趣。她本想借由生病来逃离那段可怕的记忆,但夜里却总是翻来覆去的做噩梦。有时候梦见在荆州时和容衎在郊外牧马的日子,更多的时候则梦见谢沂,或是泛舟湖上,或是七夕华灯夜。但无论哪一个,最后总会变成桓晏,将她欺在昭阳殿里的象牙榻上,双眼赤红地撕她的衣服……

他吻她,叫她,“妹妹。”

她在梦里逃了整夜。

立冬的那一日,窗前的早梅开了第一朵花。谢沂终于从京口回来了。

此次诛除庾氏,他同桓时配合默契,一个守城,一个兵出海陵,解了京口之围。原先据守京口的桓谦则北上直捣徐州庾氏幕府,将叛乱的庾玄、庾期等庾氏子弟悉数捉拿归京。

战后论功行赏,桓谦被封为建武将军,徐州刺史,桓时被封为兖州刺史,谢沂出为广陵相,督京口军事。至此,徐州彻底落入桓氏之手。

立冬之日,凯旋的西府军将庾氏子弟押解归京,交由三司会审。已升任太尉的会稽王萧昱在桓泌的威逼之下下令夷庾氏三族,时间定在冬至之后。对此,谢珩与太原王氏的家主司徒王毓皆保持了沉默。

几位权臣既点了头,判决进太极殿让小皇帝过了个目便昭告天下。狱中,庾柔高呼“皇天!忠而见杀!”撞壁自杀。

庾倩则横刀自刎,死前痛骂谢珩与桓氏蝇营狗苟、沆瀣一气。仿佛比起桓氏的威逼,谢氏的暧昧态度才更值得痛恨。

二人自杀之事渐渐传了些风声出去,皆言庾氏冤枉,乃是桓公诬陷。又言桓氏铲除了庾氏之后下一步就是篡位自立,建康城中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庾澄一脉因在庾柔、庾期三族之外,而得赦免。京中近来又传出三吴地区女子相与簪白花的流言来,传闻是为织女戴孝。前朝咸康皇后去世之年正有此预兆,在流言与内忧外患的双重倾轧下,庾太后沉疴日重。

但无论如何,庾氏的死期已定,这些与谢沂可再无什么关系了。当日傍晚下了朝他便飞奔回家中。琅嬛堂里,母亲长嫂侄儿及两个妹妹都在等着他了,唯独不见妻子身影。谢令姎柔和笑着,与谢令嫆同他祝贺:“恭贺阿兄得高迁!”

小侄子也沿着他裤腿往他肩上爬,一面瓮声瓮气地喊,“阿叔!礼物!阿叔!礼物!”

前回他从广陵带回的泥人弹弓甚得侄儿欢心。这不,听说他要回来,谢檀盼星星盼月亮,从前几日就每天早上搬着小板凳去院门口等,终于将他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