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睫,便连笑容都似笼着冷霜薄冰。顿一顿,想起哥哥的身体自幼便不是很好,轻轻问道:“二哥的顽疾可好些了?”

桓晏却似未曾听见,伸出手轻轻拭过她颊边不经意湿润的泪痕。她侧脸想要避过,下一瞬,整个人皆叫他揽在了怀中。

“荆州的事,阿兄都已知道了。”

“阿兄相信你。”

“阿兄很想你。”

“阿兄……”

他话音低醇暗哑,涩意分明,到后来,竟有些说不下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妹妹,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物。桓微身子僵住,闻见他语中的涩意,终究没有推开他。她将下颌轻轻抵在哥哥胸前,忍了许久的眼泪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她将落水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哥哥。她不确定那人死了没有,倘若没死,麻烦恐怕还在后面。倘若死了,至多三日便将浮尸水面。彼时现身闹市,少不得另起风浪。

“你是说,你是用金钗摆脱那人的?”

对于妹妹可能杀人的事,桓晏倒没多惊讶,只是在听见金钗之时神色一凛,“那金钗呢?”

这般重要的证物,若落在不轨之徒的手里,可就全完了。

桓微秀眉微颦,“许是……掉在了河中……”

不,不是掉在河中,是在那人手里呢。

桓晏垂敛眼眸,眼底寒意涌动,良久,轻笑出声,“阿微放心。”

“今日之事,阿兄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第 4 章 真相

天公作美,半夜忽下起瓢泼大雨来。檐下铁马喧哗了一夜,次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桓府奴客自青溪桥看水归来,皆道淮水涨了。

算着时间与水流速度,桓晏推算若是浮尸多半飘往上水门方向。桓晏问过妹妹情况后便出了府。正是四月孟夏,朱雀航边气淑风和,花嫣柳艳;乳燕引雏,流莺唤友,风景醉人。如雪梨花中,一人骑青骢马,闪电般掠过街市。身后绢花绣帕,落了无数。

车内,桓晏掀起轿帘一角,望着青年郎君玉树挺拔的背影,唇边忽而漾过一丝冷笑。

“跟上去。”

此郎君正是谢沂。

昨夜他想了许久,自己分明是去救她,她缘何如此大的反应?又想起她举钗刺他时钗尖上淋漓的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wap.xs74w.com

他沿淮水一路东行,行至上水门。水边柳下,守航的士兵果然已打捞起一具面目全非的浮尸,正与闻讯赶来的丹阳郡府官员交涉,观者成垛。

他眼中蓦地深幽下来。忽而意识到,桓微当日落水恐怕并非是意外。

岸边,府吏们围着浮尸简单查看了一番,预备运回牢狱请仵作验尸。谢沂隐在人群中,悄然站去前面。经过一夜浸泡,尸面肿胀难辨,狰狞可怖。青白一段脖子,平滑如缎。身上、额上却有利器刺痕,正与那枚金钗吻合!

没有喉结,又非女子,是宫奴?

谢沂眉心突突跳着,视线往下,却见其腰间悬着宫中铁牌,刻龙铸凤竟是中宫显阳殿的令牌!

中宫出身庾氏,与庐陵长公主乃是表姊妹,交情一向不错。前世,桓公回京后大诛庾氏,唯独庾皇后一支得以留存,也未曾听闻她与桓家有什么龃龉。

况且桓公刚刚遭遇了枋头之败,寿春又久攻不下,他府中幕僚便撺掇他诛除庾氏、废帝立威。建康城中士族几乎拧成一股绳子,联合抗桓。当此欲篡未篡之际,庾皇后为什么会对桓微下手?这不是主动递刀给对方么?

唇角又轻勾一分自嘲。罢了,她的事与他何干。攥掌成拳便欲回去。

这一回头,却叫两名美艳的佩剑武婢拦住了。一辆略显简朴的牛车正停在人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