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郎君松竹般清隽的身影越过篁竹笼盖的院墙,消失不见。留下桓微一人微红着脸,莫名其妙,她何曾戏弄过他了?

……

谢沂走后,桓微被哥哥叫去了正房里。

他屏退旁杂婢仆,只留下采蓝采绿在侍,瞧见她髻上仍未取下的簪子,语气不虞:“谢仪简来过了?”

桓微蛾眉低垂,远山横卧一般,默认了。

桓晏叹

息一声,“阿微,大婚在即,有些话阿兄也不得不和你说了。”

“你嫁过去之后,夫妻和睦固然要紧,可更要紧的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首先是桓氏女,然后才是谢家妇。明白了么?”

这些话,原本该母亲同她说的,但她有母无若无母,就只好由桓晏来效劳了。

桓微明白哥哥的意思。若丹鹤垂颈,缄默不语。

两家政见不同,谢氏未必会将她当自家人,恐怕更多的,是视作桓氏安插的眼线吧。她终究是桓氏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谢沂肯护着她,谢氏其他人呢?会真心接纳她吗?

“这桩婚,阿兄原本就不看好。”桓晏手指闲闲敲击着桌案,眉宇间霜雪凛冽,绝口不提自己曾撺掇谢沂求娶之事,“士族联姻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谢仪简求娶也不是因为心慕于你,不过两家的利益交换罢了。”

“他谢氏没有自己的方镇,青年郎君们想走军政的路子就不得不倚仗阿父。你以为你的嫁妆只是长公主许下的这几个宅园么?”

桓晏冷笑了一声,“阿父为你备下的嫁礼,是京口。”

桓微愕然。

京口,是长江下游的重镇,建康与三吴之间的枢纽。虽然地广人稀,条件恶劣,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

阿父竟肯把这个位置给他!

不过京口原也是阿父使了些计策从高平郗氏手中得的,惹得朝野愤懑,认为他既拥荆、益,再占京口,是对朝廷有异心。在这种情况下,将京口让给谢家,倒也是情理之中。

见她愣住,桓晏以为她听进去了,声音柔缓下来:“阿兄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叫你同未来的郎君生分,只是……”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阿微,阿兄只盼你婚后不要沉溺于情爱,丢了自己。”

桓微清冷的面如古井沉澜,神色没有一丝起伏。她点点头,“阿微记住了。”

桓晏淡淡笑了一声,轻柔地抚了抚妹妹秀如春云的鬓鬟,放她出去了。

屋外天色转阴,渐渐的,下起了雨。雨水绵绵不尽地敲在芭蕉上,湍湍作响。桓微站在檐下,看着雨打芭蕉,忽而没来由地想到,谢郎君这时回去了吗?

这念头使得她脸上微红,缓缓拔下髻上的簪子来。淅沥雨声中,她看着那支金簪刻着的「约同白首」的字样,又想想哥哥的话,沉默了许久。

雨势渐大,数里之外,雨点敲在台城的黄墙碧瓦上,若衔枚疾走。

今日休朝,乾元殿中淫声四起,崇宁帝正同几个男宠大肆淫乐,不知今夕何夕。殿外,几名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元嘉公主站在长长的回廊中,面色若寒霜冷月。

她想就和亲的事拜求父皇,未曾想父皇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在这紧要关头还在与男宠淫乐。

元嘉眼里含着莹莹的泪,一咬唇,转身回去了。

出了乾元殿,她乘辇返回后宫。路过郑昭仪的含章殿时,却瞧见了母后的车辇。不由疑惑,母后怎么会来这里?

昨日宴席上出事后,虽查明是御厨疏忽,但郑昭仪作为主事人也被关了起来,崇宁帝罚其俸禄半年,禁足一月。元嘉一向厌恶这个庶母,本想去落井下石,此时见母后的车辇在这里,便命宫人停辇,冒雨进了含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