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前她还曾对谢沂有过幻想。到寿春城里他执意要把她送回慕容绍处,可算是看得一清二楚了。他心底一分一厘也不会有她,他从与十一娘成婚始便倒向了桓氏,与皇室日后必会争得你死我活不能两全。
小皇帝神色晦暗,仍是个举棋不定。元嘉又情深意重地握住他的手:“阿弟,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我姐弟二人同进退共生死,必能涤浊荡秽铲除奸孽。便不是为了我,也请想想父皇母后及后世江山。”
小皇帝心思如沧海风浪中的一叶浮舟,幽幽荡荡,起伏不定。他缓缓回握住阿姐的手,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坚定:“阿弟定会报此父母之仇。”
……
八月仲秋,丹桂芬香馥郁,隔着红绮绿罗的窗纱传入房中扰人清梦。才是五更四刻,雪斋里已亮起了灯火。谢沂站在屏风后,由妻子服侍着更衣,弦月挂在窗外,榻上,瑍儿犹在沉睡。
因是去建宁陵,他换上了朝廷下发的秋季的素色公服。他身姿挺拔,腰细腿长,公服正衬他身,格外的精神。把玉带系上,低头和妻子说话:“晚上我会早些回来,你等我,我们去青溪庙。”
今日虽是先帝祭日,却也是他们成婚三年的日子,他想带她重回青溪小姑庙,祈求神女的庇佑。
“去青溪庙做什么?”
桓微正把兽头囊往他腰间系,眼睫惘惘一眨,手只略微一停顿,便被他捉住了。谢沂把她鬓发理一理,握紧她手,嗓音温和:“自是为了还愿。”
“皎皎可是忘了?当年我在青溪庙中求得宜尔子孙,螽斯振振的上上签。如今夙愿得偿,今日又恰是我们成婚三年的日子,不去何为?”
居然都三年了吗……
桓微在听到那
句「螽斯振振」时心虚地垂了眸,谢沂揽着她双肩,眨了眨眼,忽然哼笑道:“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啊。”
他已想好,要再生一个女儿,和瑍儿恰凑成一个好字,名字就唤作珝。
珝者,亦指美玉。他和她的女儿自然当得起这个名字。
桓微却不解他话里深意,还当他问的是晚上去清溪庙的事,点点头:“知道了。妾等着郎君。”
“阿父……”
榻上传来一声迷蒙的轻呼,桓微正催促着丈夫出门,闻此皆是一怔,回过头,瑍儿肉乎乎的小手正不安分地翻出被子来,噘着嘴于睡梦中轻轻的哼唧:“骑大马……”显然对父亲依赖极了。
夫妻两个相视而笑,谢沂俯身把他小拳头放回去,轻柔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亲:“瑍儿乖,阿父晚上回来再陪你玩骑大马好么?”
这一月来瑍儿已和他亲昵很多,从一开始的讨厌他霸占了自己的床榻、看见他和母亲在一起便气呼呼地跑上来把他往外推,到现在,连饭饭也肯要他喂了。也会奶声奶气地叫他「阿父」,央他举高高,等到心满意足后又傲娇地不理他了。谢沂从前只见过儿子乖巧黏他的模样,哪里知道他小时候原来这般调皮。一月间,开怀大笑的次数竟比十几年里都多。
睡梦中的谢瑍不知是梦是现实,轻轻的「嗯」了一声,挺着小鼻子,漂亮的黑睫柔顺搭在眼皮子上,玉雕雪堆成的年画娃娃似的。他忍不住又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桓微唇角暗抿,却是拉他,柔声催促道:“郎君快去吧,莫要迟了。”
他便回握了握她的手,拿剑出去:“等我。”
卯时一到,谢沂人已在台城太极殿前,群臣熙攘,点了卯,一行人乌泱泱地奉送皇帝前往建宁陵拜祭先帝。
元嘉则站在建春门上,拥裘端立,静观天子车辇及随行的一千禁军消失于视野,眼瞳中忽然划过了一丝狠厉。
“去崇德宫,请太后旨意,关闭诸城门!”
秋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