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中却是一尊观音像,戴花冠,着出水稠叠之衣,纤腰束素,低眉垂目,手持杨枝、甘露净瓶。然山眉水眼,光丽艳逸。叫人一眼望之忘了尊崇,只记住了观音的秀艳。
段氏率先回过神来,脸上笑意讪讪的:“陛下,是尊观音像呢。”
北燕皇室多是佛教徒,早反应过来,虔诚礼拜,环佩相撞不绝。燕帝却殊无反应,双眼凝滞不动地盯着观音相貌。二皇子慕容纪先时惊艳,闻说是菩萨那点心猿意马早已褪了个干净,又颇觉可惜。此女竟不在人间……元嘉忽地惊讶掩口,惶惶道:“这,这不是十一表姊么?”
燕帝见她似认得画中观音,虎目烁然,紧迫追问:“此人是谁?”
一旁的段氏脸色凝了又凝,元嘉诚惶
诚恐地跪下去,期期艾艾答:“回陛下,妾一时失言,只是,这观音相貌实在与妾的表姊……先前许嫁给七弟的大司马桓泌长女相似……”
此话一出,众人瞬然明了,七皇子竟是以心爱女子的相貌绘观音……慕容纪再看那观音,眼中的敬畏尊崇便淡了,却有淫邪取而代之。他眉峰似若不经意地一蹙,调笑道:“七弟还造什么观音呢?造个洛神得了。”
“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依本王看呐,正合七弟心境。”
慕容纪汉文化修养不错,随口吟诵起曹植的洛神赋来。眼睛却不时往那画上飘去,念及江南真有这么一个秋玉春葩水灵灵娇滴滴的美人在等他,不由心襟动摇,眼底一抹阴翳飞快地闪过去了。
江陵桓氏女是么?听说,已嫁了人,正随夫在京口赴任。就看她丈夫有没有福气消受这样的人间绝色了。
元嘉扫过父子二人神色,微微垂敛双眸,心中却泛起得意。一家子的色中饿鬼,不枉她高价聘请了那么多画师。
段氏却是个哀婉神色,近乎凄然地看着目光仍未从画像上移开的丈夫。燕帝虎目微眯,忽然叫过次子:“纪儿。”
“也不必造什么佛龛了。就依这画,为老七造尊观音吧。”
等到来年观音像铸成,天下一统,再携美人来此游赏,岂不是美事一桩。
日头一晃到了夜里,天净无尘,月亮静悄悄的,也似江南娇怯怯躲在门后的女子,只从轻云后头探了个脑袋。人间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汉中城里,宝马雕车箫鼓喧空,四处皆是新声巧笑,一片欢乐灯海。xs74w
北燕的大军驻扎在城中,守着粮食军械。既是元日,前线又新胜,慕容衎特允将士登楼上衢与民同乐,是以有此盛景。
府衙里,他却一人伏于案上,在灯下抄写了一卷大品般若经,准备寄往草堂寺托清昙开窟时一并奉入:
维时新平十一年乙亥元月二日,大燕国皇七子慕容衎驻军汉中。今缘九州扰乱,天下未一。欲于麦积山敬造石像一区为国祈福,敬写大品般若经一卷安置龛内。
伏愿龙天八部,长为护助,乾祚兴延,百姓安泰;次愿江陵桓娘子,承此善因,获福无量,体任多康,永无灾障。
灯烛黯淡,他搁了笔,看笔下新墨岫烟轻岚一般在室温中渐渐凝干。想着那个曾经伏在他膝上央唱子衿的女郎,眼中慢慢地溢出温静笑意。
……
过了立春,江南枯寂了一冬的草木便立刻活泛起来了。元月里冰雪破春妍,霜枝抽芽,冻泉叮咚。即虽春风中还携着料峭寒意,然大街小巷,泛青的杨枝,新装丽服登高的人们,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不昭示着春的到来。
北固山上天气却还严寒,花树未抽芽,只有萱草茂盛如昔。这半月间,谢沂每日往返于城中和北固山上,虽然奔波劳累,却乐此不疲。
桓晏十分识相地在府中住到当初同妹妹约定的人日便搬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