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3 / 3)

他走近,将水杯递给她。

许昭韫接过水杯,指尖没有丝毫颤抖。她熟练地旋开药瓶盖子,倒出一颗小小的白色药片。没有犹豫,没有抗拒,她将药片放入口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吞咽的动作流畅而机械。她把水杯放回傅凛手中,安静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傅凛的指尖拂过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动作带著占有性的赞许。「很好。」他说,语气里是满意的熨帖,「今天的妳,也很纯净。」

「谢谢。」许昭韫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她微微侧过脸,让颊边更贴近他的掌心,这是被允许的亲近动作之一。

过去那个曾经充满色彩、朋友、梦想和挣扎的词汇,已经从她的语言里彻底消失了。她不再提起林薇,不再提起画画,不再提起家或任何与傅凛无关的渴望。那些词汇连同它们所承载的情感,一并被封锁在药物构筑的高墙之后。她的世界被简化成傅凛的指令、傅凛的喜好、傅凛的存在。她是一张等待被书写的白纸,而傅凛是唯一的执笔者。

下午,傅凛允许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散步。这是她少数被允许的活动之一。窗外是高耸、光滑、无法攀爬的围墙,顶端装著闪烁红点的监视器,再往外,是遥远得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城市天际线。她赤著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沿著落地窗缓慢地走动。

一步,两步,转身,再走回来。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垂落,只看著脚下那片纯白的地板,或是自己移动的裙摆边缘。傅凛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后处理文件,偶尔抬眼,确认她还在规定的范围内。

就在她又一次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动静。

一只鸟。

一只羽翼灰蓝、体型娇小的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莽撞地撞上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它似乎被撞得晕眩,扑腾著翅膀,短暂地在紧贴玻璃的狭窄窗台上挣扎了一下,随即又奋力飞起,歪歪斜斜地冲向围墙外的天空。那抹挣扎的灰蓝色,在纯白的背景和无垠却被阻隔的蓝天下,如此突兀。

许昭韫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股剧烈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痛楚毫无预警地从心脏深处炸开。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邃、更尖锐的东西,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她无法呼吸,眼前纯白的世界瞬间被染上大片大片的鲜红与黑暗,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自由……天空……挣扎……飞走……

一些混乱、模糊、无法拼凑的画面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伴随著清脆的笑声;画笔在纸上涂抹出斑斓的色彩;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著她的。强烈的情感洪流渴望、恐惧、悲伤、一种名为自我的东西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几乎要将她构筑起来的麻木表象彻底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