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越再道:“有她千钧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盼头。她有超出凡俗的愿景,我亦愿助她一力。即便是赴死。”

周昭越的神色有些太悃诚,罗艽移了眼,便含糊“嗯”了声。

沉默几晌,一怔,又忽而开口,语气惊诧,“等等,赴死?你、你总想过脱身的法子罢天,赵越,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压根儿、就是去赴死的?!”

周昭越愣一瞬,垂眼,只是苦笑。“我非修道者,会些易容术,已是极致。”

“争权而败,总难逃一死。”

大概周怀元已非活人,只靠那一点怨恨的执念行动,看不透那易容术;而乙未与她们并不熟识,也不在意什么周空赵越之流故此,周昭越代为行刑,才得以蒙混过关。

“脱身……该如何脱身呢?”周昭越再道,“总要死一个,他才能消停几天。周空也可跑得更远。”

罗艽瞥着她,见远处血月藏进山色,许久无言。

终于,罗艽叹口气。“罢。先离开此处。我见那血月方向,还是往南边走更为妥当。”

*

“青洲!”

清都往南百八里,阮郁将江舫收起,许嘉瑞跟在叶青洲身后,忽打一个响指。“先往南海去。那是我和阿郁的老家,与清都也不怎么搭边儿。”

阮郁挑眉,算是应好。

她二人便将视线落去叶青洲面上。“呃……青洲,行吗?”

“嗯,好。”叶青洲潦草答。

但分明没有听进去。

或许也无法听进去了。她垂了眼,神思还麻木着。

怀里抱着那骨灰盒,清冷的眸子始终低垂,眸光暗淡。白发眼纱缟素,漂亮的脸上木着冷着,没有光彩。

活脱脱像个遗孀。

许嘉瑞多眄她几眼,也抿了唇,不自觉叹口气。“强极则辱,慧极必伤。这世道啊……”

叹罢转头,她看向阮郁,轻声道,“唉,阿郁,走一步是一步了。”

阮郁耸肩,“先找处地儿,歇个脚。”

许嘉瑞应声。

她三人便走在寻常道上;使了些许浅显障眼法,旁人见她们,只能看见三个面目模糊的影。

可分明没走出几步,叶青洲却猛然驻了足。

许嘉瑞讶异地回头,眉间却落来一滴雨。

阮郁向她递一把竹伞,抬眼望向天空,低叹了声:“竟已是……初春第一场雨。”

许嘉瑞无心赏雨。她接过伞,转头却见身侧叶青洲正直勾勾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淋了沥沥雨,却也没让她视线沉下半分。

“咦。”许嘉瑞轻拽了下阮郁,“她在看什么?”

阮郁亦皱眉。

她二人顺着叶青洲那目光一齐探去。

视线末端是两个女子,正站在商铺旁,个子都比寻常人高出许多。

其一着鹅黄衫衣,许嘉瑞瞧得其侧脸。

她面容清秀,精神却不怎么好,隐约憔悴,鬓发理得潦草,眼下挂两个大乌青,偶尔扯扯嘴角笑一笑,仿似也有些拘谨。

另一位只一个背影,精气神却显然奕奕太多。乌发高束,素色月白衣翩跹。

店家要价高,鹅黄衫女子没好气对她嗤了一句。店家于是皱眉,生气地回嘴。

她们用俚语吵架,一来一回,像在说什么评弹相声。

那月白衫的女子循着她们的话,便也弯了眼。

微笑间,她微微侧来身。

许嘉瑞与阮郁,便见到半张融在春风春雨中的面颊。

只暗叹,好温柔明艳的一双眼。又唇角微弯,分明笑意渐深。

桃花眸潋滟,颜如风月春虹,旖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