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一点点头,在院子里找了一把铁锹,在我指的地方,小心地挖起来,不一会儿,看到小柔的骨灰坛在泥土中慢慢露出来。
我蹲下去,扒开周围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用衣袖擦掉上面的灰尘。
六年了,她一直都在这儿,而守护她的人,却是文昭。
文昭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着我的眼神是满满的怨毒,她浑身发抖,伸出手指着我,“你对文昭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人不是你?被那些流氓轮奸的人不是你?那我儿子算什么?我儿子变成这样算什么?”
恕一惊讶地看着我,看来他也知道韩棠三年前查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我抱着小柔的骨灰,沉默地看着她文昭的母亲,文家的主母,一个死了丈夫,儿子又变成残废的可怜女人。文昭彻底完了,文家却不会倒,他的位置,自然由文家其他人来接替。
重权衡,轻亲情,重利益,淡仁义,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我对她说:“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当我在看守所见过凌靖,从他的神色和言谈里,猜到是文昭把我交给了他,交换一个谎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我的命,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来找我了。当初我对自己的姐妹见死不救,又用钱瞒天过海,我以为天衣无缝。可是我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人善人欺天不欺,当初我怎么对别人,老天就怎么对我,很公平。”
她的脸微微变色,我接着说:“文昭第一次带我去见你的那天晚上,我想过开诚布公,那是我们唯一冰释前嫌的机会,你们却安排了一场车祸给我……我想息事宁人,是你们咄咄逼人。六年前,我做错了什么?我在警察局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我指了指屋子,看着眼前的女人,“里面那个人,他是你的儿子,他现在活得生不如死。你们从小对他进行精英教育,把他放在做好的模子里,让他按照你们的意愿规规矩矩地长大。你们有没有问过,他真正想要什么?有没有想过,他不是你们人生的翻版,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们给了他锦衣玉食,却忘了教他该如何做人,给了他尊贵的身份,却用亲情绑架了他一生。遇到问题,你们只会帮他逃避,让他忘了什么叫作勇敢,什么是责任,永远都学不会面对……文夫人,害他的人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文昭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不是遇到我,是有你们这样自私自利、没有原则、是非不分的父母。”
可怜的是,天下这样的父母还有很多。
“住嘴!你胡说!”眼前的女人浑身战栗,脸色苍白,最后变成铁青,嘴唇颤抖,自言自语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默默看着她,“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下午说,文昭不能还一个公道给我,他毁了自己,还了我一辈子。这的确不是公道,因为……这是报应,是你们的报应,报应在了你们最爱的人身上。”
这个尊贵的妇人颓然地坐在身旁的青石凳上,精致的妆容,低调奢华的服饰,掩盖不了她腐朽的身躯和苍老的面容。
她老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老了。她就像这片被翻新的平房区,再鲜亮的外表,也掩饰不了内部的腐朽。
恕一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是的,我们该走了。
临走前,我抱着小柔的骨灰,最后看了一眼坐在那儿失声痛哭的女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母爱本身没有错,但是践踏了法律的尊严,违背了道德和良知,这是不是错?
我越过恕一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看了一眼奶奶那间小平房,我最爱的人,他就在里面。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坟墓,在那座坟墓里一天天等死。
我们走出巷子,昏黄的路灯下,送我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