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碗莲抬起头来,面容困倦不堪,“那你去哪?你还会等我吗?千年?万年?若我再不能成佛呢?若我再成恶灵一次,你修为散尽,用自己的命来救我,那之后呢?”
和尚的眼皮子微微颤了一下,垂落下去。
他沉默着听碗莲控诉他的罪行,他的嘴张了又合,到底说不出“我不是为救你,我是为救天下苍生”这番混账话。
在他的神体消散之际,他积攒多年的神力已经飘向世间各地,他要还果,不能只还碗莲一人的果。
他垂下头,看着枯树枝下相拥的两位黑衣人,视线最终停在了那位已然失去生息的男子身上。
而后,那男子脖颈间的伤口在他的注释下慢慢愈合。
面上的红斑缓慢褪去。
他不能挽救万千逝去者的性命,也知这对他人不公,可这位黑衣男子的命运虽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但他知那人之命,不该在此处丧。
那人和他一样,有要还的果。
他的视线转而停在碗莲身上,看碗莲哭得满脸都是漆黑的液体,看不清面容,心中却微动。
碗莲哭得抽抽啼啼,再无先前那要死要活的模样,如稚童丧失了心爱之物,不管不顾只知哭喊质问。
“之后……你要我孤身一人从头开始修……无人与我相伴……我想要的是什么……想得到的是什么……我说我要你的清净心……你便就真的信了……”
他看着和尚,问:“你当真是想救我,还是想将我永困于世间,叫我吃遍世间苦?”
“我分明说了我喜欢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和尚眼眶又湿了,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
他想还一个果,却忘了自己又种下一个因。
千年、万年,对于神佛来说不过是弹指间,不算什么。他也想继续等碗莲得到成佛,可是在碗莲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同他一起死后,他就再也不能以寻常角度去思考了。
他做了一回自私的人,也知自己的清净心在那一刻便消散了。
于他而言,没有碗莲的日子太长,得道后他像是踱步于逆流,心中无任何波澜,比起在人间时更像个木头人,他看着人界瞬息万变,可心中徒留遗憾。
他日日都在等待碗莲。
于是常常看人界的春风拂面、积雪消融、日夜更替,他会想,碗莲何时来。
被困在时间洪流中等待的何止碗莲一人。
他也曾违背天道旨意悄悄回到过那间破败的寺庙,也曾见过碗莲闭目修行,只是看一眼便就心安。
就这一眼,叫他度过了难度的千年时光。
或许他心中是有碗莲的,但天不允。
他的身形越来越暗淡,甚至在天际微微踉跄了一下。
于是他站在天边,看清了碗莲的所有动作,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当。
碗莲几乎是从泥地里连滚带爬的起身,抬手想接住那个天边的人。
他的手满是漆黑的血渍,举在半空中微微瑟缩。
明知这个人是不会掉下来的,可他还是伸手了。
即便心狠如和尚,此时也想下去,跌入那片温暖的沼泽之中。
他不想再叫碗莲失望,却不得不让碗莲失望。
“碗莲,我不知何为喜欢,何为心悦。但若有来世,欠你的情谊,我会还。”
“我不要来世……”碗莲哭得眼睛疼,却又舍不得闭上,他说了不要,却又问:“你准备……怎么还……?”
和尚面上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哄孩子一般的答:“你若不想成佛,便就在此处等我,我会来寻你。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你好好偿还欠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