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太奇怪了，尤其是对上少祁那双眼的时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不想看见少祁那双眼，好像自己心脏的尖芽都要被浇灌而成苍天大树，脖颈处的伤疤总是疼的叫他浑身发抖。

所以他只有在少祁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时，才会回到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屋子，坐在床沿，看着少祁的脸。

一夜又一夜。

所以那日将少祁抱到床铺上时，裴昭瞧见少祁发颤的睫毛，知他是装睡。

世界上无人叫的醒装睡的人。

所以他给少祁擦完药，就出去找五指铃，手中握着叮叮作响的铃铛跑去膳房。

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厨子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二字，瞬间喜笑颜开、心领神会：“半年了，还这么爱吃窝头，哪怕是修道之人也禁不起天天这么吃哇！”

裴昭站了一会，突然对着厨子说，“紫苏虾，来一份。”

厨子赶忙就做了一份，笑眯眯递给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好吃！不腻！配窝头刚刚好！”

紫苏虾配窝窝头是个好吃法，许多人都爱这么吃。

可裴昭却在心中想，少祁喜欢。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上辈子少祁喜欢吃紫苏虾，所以死的时候，师尊也给他带了紫苏虾。

他一只手捏着铃铛，一只手抱着装着紫苏虾的荷叶片，面上的神情软乎了下来。

走时，他轻声对厨子说了一声：“谢谢。”

厨子一愣，回过神来却已经看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裴昭走得很快。

他想见到少祁看见他手中吃食时亮晶晶的双眼，想见到少祁鼓着腮帮子同他闹别扭的样子。

等吃食进了少祁的口中，他就能对少祁说，方才是误会。

可是他站在屋前，推开门。

却没有躺着装睡的少祁。

烛火还在晃。

荷叶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散着热气的紫苏虾落了一身灰。

我不信师兄不喜欢我

少祁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他看着大师兄的眼睛，不知到大师兄口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万箭穿心是他给的，什么叫他知道他装睡。

二人在日光下对视，也不知是谁先移开的目光。

而后少祁听大师兄说：“下次别再乱跑了。”

“……”少祁有些不情不愿，他跑了是因为谁？

“不答话么。”裴昭的声音沉在暮光中，“还是铁了心要同我对着干，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偏不做什么。”

“知道了……”少祁垂着脑袋。

裴昭：“我同你说了，人心险恶，哪怕是对着师尊也不能交付一切。”

少祁听的烦了，十分硬气的回怼：“那你呢？”

裴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少祁又问一遍：“那师兄呢？哪怕是面对师兄也要时刻提防着么？师尊不能信，师兄便能信了？”

“……这不是同一件事。”

少祁不在乎，“那师兄希望我将一切交付于你吗？”

裴昭没有给少祁答案，他说不出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希望二字。

少祁却来了劲头：“你说是我识人不清，是我不懂人心险恶，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走？只是因为那一巴掌吗？我在师兄心中当真肚量这般小？”

裴昭看着少祁，像是真的不明白少祁走的缘由，他问：“不是因为那一巴掌么。”

“是，但不完全是。”少祁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有想问的话，却又不敢问出口。

半晌，他在裴昭静默的目光下垂下眼眸，说：“叫我对玉瑶峰失望，对师兄失望的事，不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