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江离是真的连死都不怕。
滔天的怒火,在这一刻,忽然就散了,他看着牢里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憋闷和无奈。
这把刀,太利,也太犟。
可放眼整个朝堂,真正能为他所用,为大周守住这万里江山的,也只有这一把刀。
杀了他,北境怎么办?
皇帝背过身,挥了挥手。
“罢了。”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拖出去,重打五十廷杖,罚俸半年,禁足三月。”
丢下这句话,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江山,比他女儿的名节,到底还是重要些。
永宁侯江离,在宫中意图不轨,触怒龙颜,被打了五十廷杖,禁足府中三月。
这消息不过一天,就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把这事儿编排出十几个版本,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可传得最广的,还是说这位新晋的侯爷恃宠而骄,在御前顶撞了陛下,这才遭了重罚。
至于真正的原因,被死死地捂在了宫墙里,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这风,刮了半个多月,才慢悠悠地吹到了云州。
张免又来医馆串门,说是串门,其实是来送节礼。
他坐在桌边,一边喝着沈母沏的热茶,一边叨叨咕咕说个不停。
“我同你们说,我们那位侯爷骨头是真硬!当着皇上的面都敢撂脸子,这不,挨了五十廷杖,现在还给关在府里头呢!”
沈舒荣正在柜台后头理着药材,听见这话,手上捻动金银花的动作,一丝一毫都没停。
她垂着眼,就当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闲人闲事。
张免没瞧出什么不对,又絮絮叨叨了几句,喝完茶,便起身走了。
屋子里复又安静下来。
沈母收拾着桌上的茶杯,到底没忍住,朝女儿那儿看了一眼。
“舒荣啊……”
“娘。”
沈舒荣抬起头,冲她扯出一个笑,很淡,却也安稳。
“京城里的事,离咱们十万八千里呢。”
是啊,十万八千里。
一个在云端之上,一个在泥潭里。
他挨罚也好,受赏也罢,跟她再也扯不上一文钱的关系了。
她现在,只想安安生生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大。
京城入了冬,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天儿就这么冷了下来。
江离身上的伤,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好了,只是皇帝那句禁足三月,把他死死地困在了侯府里。
直到安国公府的老国公爷过八十大寿,江老夫人才拿着帖子,硬是把他从书房里拖了出来。
第68章 没死
“侯爷,您瞧瞧,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女儿,刚及笄,模样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一个穿红着绿的夫人,硬是挤开旁人,把自家姑娘往江离跟前推。
姑娘家羞得满脸通红,头都快埋进胸口了。
整个国公府的花厅,暖炉烧得人发燥,混着各家夫人身上的脂粉香,熏得人脑仁疼。
江离才一进来,四下的说笑声就矮了三分,无数道视线黏了过来,热辣辣的,要把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永宁侯,圣上亲封,军功赫赫,最关键的,是府里头还没个女主人。
这可是京城里顶尖的香饽饽。
江老夫人被一群夫人太太簇拥在中间,手里那把檀香扇都快摇出火星子了,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挂不住。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跟块捂不热的石头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