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书房里的空气,冷得像是要结冰。
李虎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过……我们的人顺着永安的踪迹,查到了一些事。在她失踪前,去过城南的黑市。”
黑市。
京城里最龙蛇混杂,藏污纳垢的地方。
江离缓缓转过身,那张总是沉静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表情。
“我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让李虎退下。
李虎退下后,书房里便只剩下江离一人。
窗外月色如水,映得他挺直的背影。
许久,他动了。
江离转身走进内室,脱下身上那件绣着云纹的锦袍,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劲装。
他将一把匕首无声地塞进靴筒,又扯过一块黑布,蒙住了下半张脸。
既然找不到那个狄国人,那就去寻那个给永安递刀的人。
他刚推开书房的门,一道黑影就从院墙上落下,单膝跪地。
是李虎。
“将军,狄国加急。”李虎双手呈上一个细长的竹筒,上面还带着边关的风沙。
江离的动作顿住了。
他接过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一卷羊皮纸。
字是狄婴写的,潦草又张扬。
“听闻夫人事。南疆有子母蛊,歹毒异常。黑市或有异域方士,解铃还须系铃人。万望珍重。”
江离捏着那张薄薄的羊皮纸,指节捏得发白。
狄婴的信,将他心底最深的那点恐惧,变成了现实。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离将羊皮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压了压头上的斗笠,身形一闪,便融入了京城沉沉的夜色里。
城南黑市的入口,藏在一条窄巷的尽头。
三教九流的人物,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一个个闪身没入那片混沌的黑暗里。
江离将自己隐在巷口的阴影里,身上那股属于将军的锐气,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像一块石头,沉默地融进了夜色。
等巷口的人流稍稍稀疏,他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脚踏入,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霉味劣质的酒气和各种说不清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的气息,熏得人头脑发昏。
这里没有灯笼,只有一根根插在墙缝里的火把,光线昏黄,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阴晴不定。
这里是京城光鲜外皮下,一块腐烂流脓的暗疮。
江离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些卖着来路不明的珠宝首饰的摊子,也绕开了聚满了红眼赌徒的赌桌。
他在找。
找一个卖着古怪东西的摊子,找一个不像中原人的人。
他走过一个挂着风干的蛇和蝎子的药材摊,摊主是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又没了兴趣。
他拐过一个弯,喧闹声浪般地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像个地下的集市,火把的光烧得空气都有些扭曲。
有人在兜售号称从古墓里挖出来的瓶瓶罐罐,笼子里关着的怪鸟发出刺耳的尖叫。
一个耍把式的猛喝一口烈酒,喷出一团烈火,引来周围一片混着酒气的叫好。
江离的脚步没停。
他的视线扫过这些光怪陆离,最终定格在最角落的一个摊位上。
那摊子很空,只摆着几个黑色的陶罐,旁边堆着一捆散发着苦味的干草。
摊主裹着一身黑袍,在阴影里缩成一团,分不清男女。
江离迈步,径直朝着那个摊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