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下泪,洇湿纸上我那张小小的寸照。
「你是说那天她做了捐赠遗体的决定,而我还在跟她吵架吗...」
「你在问我吗?神经。」
医生冷笑,继续道:
「你身为执行人,是有权决定拒绝本次捐赠的,但这是她的遗愿,生前你不能尽人意,死后也不愿成全她吗?」
听到「成全」二字,时言彻痛苦地捂住脸。
「成全,原来她说的成全我是真的啊。
「可是姜芙,我从没想过和你分开。」
不知他哭了多久,久到我魂体的耳朵都觉得嘈杂。
他依旧不肯撒手。
我叹了口气,蹲下来在他耳边说:
「时言彻,你放过我吧。」
他猛地抬起猩红的眼睛,空洞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但最后,我完成了我的遗志。
时言彻为我擦拭手臂,整理头发,扣好扣子。
将我送走时,他沉默到令人忽视。
但我竟然还有意识。
飘啊飘,飘过大江南北。
不会冷热,也不受距离与空间的限制。
迟来的旅行有些特殊,但还挺有意思的。
半年后回来时,魂体已经接近消散了。
我想我还有什么羁绊吗?
除了时言彻,还有那盆玉露。
我回到曾经的家里。
看见时言彻瘫坐在地上,一堆空酒罐东倒西歪。
抱着枯萎发黑的盆栽,声音沙哑:
「姜芙,你骗人。玉露一点也不好养。」
「按时浇水,精心养护,明明在你手上时多漂亮啊,怎么能被我养死呢。」
他在对着空气说话,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你走后,关于你的记忆开始清晰。
「我记得你的掌纹,记得你眼尾的弧度,记得你所有的生物特征。」
他环顾四周,苦笑一声:
「除了玉露,我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你的痕迹。」
「姜芙,你真狠心,什么也不留给我。」
「我成了你在这世间最后的遗物,所以...还能再回来,和我说句话吗?」
「这次换我来等你。」
原来那天,他听到了啊。
但抱歉,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这次,我想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灵魂摆渡列车通往终点站。
月台上站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
我看见生病前白白胖胖的妈妈,看见没被累倒容光焕发的爸爸,看见老相片上见过的年轻时期的爷爷奶奶。
这哪里是悲剧,这是团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