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帐子不远,便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帐外的秦楚,他正要开口,秦楚猛地冲他比了个嘘声。
待二人走到远离中军帐时,秦楚才松开了寸金,眉宇间有几分异样神色。
寸金奇怪道?:“你?今日怎么了?”
秦楚道?:“……我觉得将军不太对。”
“……”
“她看起来实在太过平静了,”秦楚道?,“就好像已成竹在胸,确凿这疫病不会传出去,不会多伤一人一样,甚至连拉舍尔部的伤亡如何都没?有开口去问?。可将军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寸金道?:“兴许是太累了些,这几日将军天天带兵亲征,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闻言,秦楚微微皱了皱眉,她在洛京与封澄生活多日,又天生带一分女性的敏锐,几乎本能般,她觉得将有大事。
“少她一个也不是打不了,剩些游兵残勇,谅持劫翻不起什么风浪,”秦楚道?,“这几日万万莫要叫将军冲前线了。”
本该坐镇中军的天机主将,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前锋,秦楚觉得封澄并非嗜杀好战之人,与此行径上有一个更加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看起来像是不想活了。
战事无常,一朝大胜,却?不料又一朝反扑,不过短短三日,大胜局势所带来的喜悦与安定便被骤然破开,持劫残军埋伏,前线后退,另有被俘者百余人。
众人没?料到垂死挣扎的天魔竟在持劫手中如此凶悍,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封澄的预料是对的。
声嘶力竭中,寸金无暇去想,他已杀红了眼,他分不清是天机军的灵器与阵芒,还是天魔的利爪与魔气?,混乱的血气?将他的整片神智扫之一空,甚至很久很久之后,他的记忆都并不清晰。
杀声震天中,天魔持劫落在了群魔之上,寸金抬起了头,耀目的光斑刺着他的双目。
明明是阴阴沉沉的冬日,竟然有这么灿烂的太阳么,寸金莫名想。
不对!
这不是日光!
陡然间,滔天大阵仿佛一轮落下?的太阳般咆哮着笼罩了持劫,寸金的耳膜骤然被秦楚的声音刺破:“不要不要!!不要!!!”
持劫猛地色变,他怒喊道?:“封澄,你?疯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只破着血肉的手。
她的血肉像是鳞片一般,碎屑纷纷,清晰的伤在皮肤上一片一片地绽裂而开,随之而起的是刺眼的白?芒。
“和我一起赎罪。”她身体破碎,手却?牢牢地锁住了持劫的喉咙,随即转身道?;“退!”
秦楚的双眼几乎要绽出血丝,封澄又怒道?:“不退,全都得死在这儿!”
在一片炫目之中,秦楚强行拉回了自己的理?智,连带着扯着咆哮不止的寸金,决绝而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
一片尘芒之中,血肉的封锁如同一道?环环的扣,严丝合缝,将持劫牢牢地钉死在了原地之中。
粘稠的金沙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包裹,他勉力撑起一只眼睛,死不瞑目道?:“以命换命之禁术,永不超生之死咒……封澄,你?不想要一个善终。”
她的身体已然残破,却?仍旧留着支撑她站立的力气?,身体四处迸裂的身体无孔不入地侵犯着她的神经,而封澄只觉得前所未有般松快。
这么狼狈,这么没?用,这么糊涂的一生,总算有个尚且划算的归处。
金沙将持劫的身体缓缓弥漫,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沉入大漠黄沙之中,再也没?有声息。
生命在渐渐地流失,封澄撑着残破的身体,茫茫天地间,只茫然地向?前走着。
黄沙密不透风,几乎叫人想要就地醉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