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真是出差的太长时间。
“美人华发也好看。”声音温柔磁性,他细细端详边淮的脸,良久之后,问:“我听刘团说剧团又排了新节目,打算下个月售票公演?”
“是。”边淮说,“是一个小剧目,我们自己排的,没有吉赛尔那么大规格,算是回馈观众。”
“上一次的剧目演的那么好,外界评价不错,这次还是选你当男主的准。”
“男主不男主,我现在已经看淡这些。”边淮垂下头颅,脸上尽是沧桑心酸,“说来可笑,两年前我一心要做男首席,要爬到最高位置。现在得到这一切,演出也很成功,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变成了泡沫,随便一阵风都能吹散。”
成功在望,那感觉自然很好。可他已经得到现有的一切,就会从得意洋洋变成患得患失,无时无刻不担心失去名誉与赞扬该怎么办。
“我现在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生贵在有良师指引,边淮这些话只能和严聿征说,再无他人,“会不会有一天当我爬到巅峰,俯视所有人,才发现这一切并非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我却错过了最珍贵的宝物?”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严聿征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定数的变化。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需要什么,它的玄妙之处就在于有时失去了,才能让你意识到什么最珍贵。”
这些话严聿征也没对任何人讲过。曾经或许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作为人生导师,作为良师益友,甚至是一位父亲,来教导年轻人人生路如何抉择。
可惜天不遂人愿,某日之后所有改变,琼楼玉宇成了一场惨剧,在那之后他便收了这些,只做百姓父母官,不再提往昔悲恸一段。
如今看边淮像看儿子,面对充满茫然的子嗣,严聿征自然细心开导:“当局者迷,你现在的目光看不了三五十年之后,那就只注重眼前。”
“眼前。”边淮重复一句,缓缓抬头,看着他的面容,“可是眼前有什么?我好像根本也抓不住。”
那时候父亲去世,他是真的想过不管继母母子俩。
村里流言四起,而父亲领着女人回来时,她已有身孕。小时候的边淮不喜欢李冈,觉得弟弟是有父有母的幸运孩子,而他有后妈就有了后爹,再懂事也不是为自己,是为不让继母挑毛病,将他赶出去。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继母给他打电话,哭着让他回来看一眼父亲,说父亲不行了,也许是老边去世时,继母那一夜生出来的白头,还有李冈撕心裂肺的哭,一声又一声爹,爸。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在意他。”边淮抱住脑袋,声音弱了下去,“人可能真会成熟的。看见他进手术室,那一瞬间我才在想只要他活着,让我干什么都行,我甚至愿意变成有信仰的人,去求菩萨佛祖保佑他,这一辈子健康平安。”
他所有的焦虑都凝聚在弟弟身上,也许是内心觉得这命运不公,也许是觉得弟弟可怜。
李冈每次叫他大哥,他都有种说不出的责任感。
这是他相依为命的人,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除了他,还有谁能救李冈?
没了,哪还有。连他那个疯子老娘都救不得,他知道。
严聿征没再安慰下去,任由边淮趴在他腿上流泪半天。
杭州那一通电话,他隐约觉得这孩子可能精神上出了些问题。如今面对面见他哭,见他焦虑,还生了白头发,内心预感渐渐成真,他不由摸了摸边淮凸起来的脊椎骨,柔声问:“你现在太焦虑了,这恐怕不是个好事。明天有时间,我陪你去见一见心理医生,让他看看怎么回事,好吗?”
边淮察觉自己悲观情素太浓,用力搓了搓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