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祖母的话……”

楚随的瞳孔愈发幽深,凝视着眼前这个老妇,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

类似这句“你听祖母的话”、“祖母是为你好”云云的话,他过去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他自幼丧母,被抱到祖父、祖母膝下养,祖母最疼爱的人就是他。

自小,祖母就警告他,说侯府的爵位将来必是他的,要小心防着继母;说有后母就有后爹;说下头弟妹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人心隔肚皮,让他别和他们走得太近;说这世上也唯有祖母一人是真心为他好。

他默默地听,无论祖母说得对不对,都从未反驳过。

因为,他认同了一点,祖母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

直到今日,楚随的这个信念动摇了。

真的是如此吗?!

他缓缓地,坚定地从太夫人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第一次反驳了他的祖母:“祖母,六岁时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姜姨娘对我比对阿翊还要好。”

太夫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更白了,似乎猜到了楚随要说什么。

楚随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那是应该的。”

“为什么是应该的?”

迎上老妇那仿佛见了鬼似的眸子,楚随用肯定的口吻说:“你早就知道,姜姨娘偷偷将楚翊与楚明娇调包了,是不是?”

更甚者,这件事背后也许本就是太夫人主导的。

“够了!”楚敬之厉声打断了楚随,瞧着严厉,其实有几分气虚。

但他好歹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个妾室为了一己之私将两个孩子调包,是妾室阴险,但这件事的主使者绝对不可以是堂堂侯府的太夫人。

楚随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他想说的,已经说了。

他又深深地望了太夫人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无视后方楚敬之的咆哮声,警告声。

夜空的银月洒下一片银霜,映照着他决然的背影,愈显孤傲决绝。

……

夜凉如水,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

楚明娇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明晖堂,心情已不是一个“乱”字足以形容。

今天这一天,她像是一块生铁被人放在火炉里反复煅烧,捶打,变得面目全非……

她的大丫鬟画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为她执灯。

画屏的嘴巴几度张合,想说她大哥下午已经去过四方赌坊,确认今科状元郎的确不是那王照邻,而是会试第二名一个叫何跃思的人。

大哥还打听到,有赌客在会试前就在何跃思身上下了重注,按照当时的赔率,那人能赢整整十万两。

但想到今天下午在京兆府发生的事,画屏又觉得这些都不甚重要了。

到底谁是新科状元郎,自家小姐心中想必也有了答案。

主仆俩一路沉默地返回了流芳斋。

楚明娇没有洗漱,没有更衣,又独自关在小书房里,整整一夜,烛火都不曾熄灭。

这一夜,楚明娇彻夜未眠,连带她的两个大丫鬟守在堂屋里,也没敢睡。

次日正午,一道欢欢喜喜的声音就打破了流芳斋的沉寂。

“画屏姐姐,谢大公子来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如疾风般冲进了屋,一下子惊醒了正支着头打瞌睡的画屏。

画屏精神一振,忙冲去了小书房禀楚明娇。

谢云展算是外男,即便两人定了亲,楚明娇也不能把人请到流芳斋,就吩咐抱琴领谢云展去小花园的水榭小坐。

楚明娇稍作梳洗,又在襦裙外披了一件水红色织银纱衣,便带着画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