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僵住,跪着的双膝彻底软下。
肖楠笑了,从树影中去看灰紫的天空。
“我记不太清小时候了,但我还记得我父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天晚上我都会梦到他。”
“他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觉得也不是。”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去世,父亲老来得子,即便爷爷奶奶再三要求,他仍然没有再娶。”
“可他是个孝子,他会在爷爷奶奶的面前允诺给他们一个大胖孙子。”
“他那么穷,看病的药材得在山上挖个几天才能凑齐,有时还分文不取,有哪个傻的会相中他呢?”
肖楠哇的一下吐出一团,路曼想要阻止她再开口,可她宁可口中鲜血像小簇喷泉一样滚涌,也要坚持把话说完。
“我们家真的很穷,我的鞋子都是奶奶穿烂的布鞋,鞋跟弯折,用根粗麻绳绑在脚踝上,大冬天的都露脚趾。”
“那年除夕夜,父亲很晚才回家,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扯出一个布袋,里面是一双完整的新鞋。”
“正正好合脚,没有大一寸,没有小一寸。”
“奶奶气坏了,嚷着就算买鞋也应该买大一些,说我还在长个子。”
“她说了很多,但我根本不在意,我有新鞋子了,我父亲给买的。”
“父亲一言不发,任凭奶奶教训,奶奶气不过,又叫我去烧柴。”
“我处于兴头,一不小心就把火钳跌在了鞋面上。”
“新鞋被我烫出了洞,就连脚背也烫起了包。”
“奶奶是怎么骂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我在墙角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双手把我抱上了椅子。”
“我看到父亲给我挑掉了水泡,又用新鲜药草敷在不到五毫米的伤口上。”
“他还奢侈的点了一根蜡烛,对着烛光,补着我那双新鞋。”
“‘爹爹’,我喊了他,他的背影很僵硬,好半天才转过身看我,‘醒了?’我用力点头,视线早已被朦胧的泪水给糊住。”
“那天夜里我们聊了很多,12点钟声一响,村子里到处放起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只有我们家的小院冷冷清清,我吃着父亲给我热的馒头,耳朵被父亲温热的大掌捂着。”
“我听到他在说话,他以为我没有听清,又附到我耳边重复了一遍。”
“他说,‘楠楠,等爹爹有钱了,给你买两百发的帝王烟花,烟花会飞上夜空,七彩各色的花朵在空中炸开,各色各异。到时候,你就不用羡慕旁人了。’”
“那天的馒头格外的甜,我的脑袋点成了捣垂,可我始终没等到父亲的烟花。”
“年后不久,三番四次来家里请医的人带走了父亲,没过几天,他们带回了父亲的死讯。”
“我躲在外墙,听到他们和我的爷爷奶奶描述父亲的死状,这事任谁听了都会急火攻心吧?”
“他们想要我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医书,爷爷奶奶自然不愿,我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抽搐倒地,那群冷血的人无动于衷,只顾得上到处翻箱倒柜。”
“我知道医书在哪里,父亲告诉过我,我挖了一本带在身上,那群人似乎是想用药方治病,将我和医书一起带了回去。”
“然后我见到了蒋莱。”
肖楠剧烈咳了两声,路曼拾起衣袖给她擦拭,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她还能这么完整的表达回忆,大抵也是回光返照。
“他笑得好和蔼啊,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喊他叔叔。”
“我喊了,这一喊就是十几年。”
“我学了十几年的医,只为了这一天。”
肖楠的呼吸已经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