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裴卿浣记得,又希望她记得。
如果记得,他们之间该怎样相处,他们还要重蹈覆辙吗?
如果不记得,又凭什么只有自己总是留在过去,总是痛苦呢?
梁景承直勾勾地望着裴卿浣,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这个问题是高悬在他头顶的利剑,总该有落下的一天。
裴卿浣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人生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梁景承的问题。
朝堂之上同肱骨大臣争论不休,异国他乡同藩王使者寸步不让。
裴卿浣一向是很能言善道,舌灿莲花的人。
可在梁景承渐渐盈满水光的眼的注视下,她恨不得自己变成哑巴。
“景承……”裴卿浣开口。
短短两个字,梁景承就有了答案。
这是这一世裴卿浣第二次叫自己景承。
一次在密室他叫他相信她,一次在他忐忑不安时落下了致命之剑。
“我早该想到的。”梁景承抬手擦掉眼泪。
“清冷无尘的裴帝师怎么会亲自求嫁我,怎么会屡次救我于险境之中……”
梁景承抑制不住声音哽咽,他泪眼朦胧地同裴卿浣对望。
“可是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这一世你还不放过我?!”
梁景承几乎伤心欲绝,他看着病榻上的裴卿浣,前世种种又如滔天巨浪般将他淹没。
裴卿浣头一回无助地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歇斯底里的梁景承看起来那么那么地痛苦。
痛得她五脏六腑也跟着一起痛。
梁景承霍然起身,转身欲走。
“别走……”是裴卿浣握住了他的手腕。
梁景承回头,清冷的裴帝师此刻是那样苍白,那样脆弱。
可他还是一点一点掰开裴卿浣的手指。
头也不回的,决绝地离去。
一刹那,裴卿浣只觉心如刀绞,身体中的某一部分灵魂仿佛也跟着死去。
她又想起梦中梁景承决然跳崖的那刻。
此时或许和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一世的裴卿浣没能抓住梁景承,这一世的裴卿浣也留不下他。
“噗……”
裴卿浣猛地伏在床榻边,一口鲜血从她喉间喷出。
……
一连数十日,裴卿浣再也没见过梁景承。
楚泠泠将刘慵一干人等带回京城面圣等候发落,密室中的一切悉数充公。
暗卫送来了女帝要裴卿浣帮着处理的政务。
日出月落,裴卿浣只能从暗卫口中听到梁景承的近况。
“帝师,梁大少爷今日去了城东帮忙修缮房屋。”
“帝师,景承少爷今日在城西布善施粥,江南百姓称他佛祖下凡……”
直到这日,暗卫十万火急般冲进裴卿浣的院中。
“禀告帝师,城东塌了座屋舍,景承少爷亦在其中!”
“什么!”裴卿浣猛地起身,一掌打翻了案上的砚台。
四散的墨汁逐渐洇染了裴卿浣细细勾勒的一幅画。
那是上一世成亲后梁景承特意请京中画技最好的画师画的夫妻图。
上一世她伤他至深,所以他绝望之下将这幅画付之一炬。
这一次,裴卿浣只想亲自画一幅。
可此刻,裴卿浣却什么也顾不得,立刻施展轻功往梁景承所在的城西而去。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废墟。
仿佛又回到刚来江南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