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动筷子,推杯换盏间,酒倒是喝了许多,宴后醉醺醺地回殿休息。

所有宫人都被他唤退,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中一个人坐着,痉挛的胃里空荡荡的,除了酒液,什么都没有。

墨敛斯忽然体会到顾灼羽那天的呕吐感,他此刻不仅是没吃东西就喝了酒而胃疼,心理层面应激更让胃里不断涌上止不住的反胃感。

太难受了。

比单纯的生理呕吐更难受,因为心脏也在抽痛,喉头被胸腔心脏闷闷的郁气死死堵着。

顾灼羽也因为他这么难受过吗?

墨敛斯大睁着猩红的眼睛视线发直,大口重重且急促地喘息着,想借此压下作呕感,却逃不过排山倒海的愧疚感。

皇帝的喘息声逐渐变成短促的泣音。

短促的泣音一点点拖长,他狼狈地抱着头跪坐在地上,从梦境中乍然惊醒时一般的惊恐失措,浑身不断痉挛发抖。

他开始回想,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心里好像有个大大的黑洞,不断地吞噬感受到的炙热爱意。顾灼羽说了再多遍爱他,他脑海里都有个惶恐的声音在说,这怎么可能。

明明知道顾灼羽没和萧远钦有情,明明知道顾灼羽并不想要其他人,他却一直自虐般固执地讨好。好像只要他在痛苦,那么顾灼羽就会快乐一样。事实是,这只会同时折磨两人。

这个世界冰冷且黑白汹涌。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顾灼羽是他光热唯一的来源,是他牺牲一切都想要抓住的温暖。

但是,他让顾灼羽痛苦了。

顾灼羽爱他,却因为他扭曲的爱痛苦。

是他伤害了顾灼羽,他让自己最珍视的人痛苦,他怎么配活着?

这么多日了,连他生辰到了,顾灼羽都没寄信来,又微服游街得开心。即使顾灼羽爱他,但一旦没有他带来的痛苦,顾灼羽生活得的确会更加快活。

不断的负面想法让空气好像突然有了重量,压得他无法呼吸,喘息越来越困难,呼吸道被堵死的窒息感愈发强烈,他整个人像被一座山压着一样越缩越小。高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每一口呼吸都疼得让他恨不得立刻死了。

墨敛斯思维混乱得要命,能够麻痹大脑的酒意却在逐渐消退,痛直往心里钻。他嘴唇翕动颤抖着,猛地起身,一把抓起圆桌上的酒壶,直接嘴对着细窄壶嘴,将满壶清酒一饮而尽。

脆弱的胃经不起如此折腾,立即疯狂翻江倒海地抗议。他使劲咽下涌到喉口的酸涩液体,强忍着没有呕吐出来。

墨敛斯迷迷蒙蒙笑起来,怀念起那日在窗下,和千军万马仅隔着一堵墙,窒息献祭般给顾灼羽做的深喉口交。那次深喉完,喉咙整整疼了半个月,他感谢这份下流情色的疼痛。这份疼痛提醒着他,他对顾灼羽是有价值的。

酒精在空空荡荡的胃里吸收得很快,醉意来得迅猛,皇帝很快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颤抖着挥手,扫落满桌的白瓷茶具酒杯。

茶壶茶杯四分五裂,丁零当啷碎了一地,色白而微微泛青的碎裂瓷片散乱在地上。

墨敛斯不再勉力支撑身体,放纵自己的身体顺应重力,整个人咣当一声砸倒于地。

膝盖手肘的上好衣料都被划破,有些小片的白瓷碎片扎在裸露的皮肉里,被渗出的血染红得看不出原本纯洁颜色。

他醉醺醺地抓起最大的一片锋利瓷片,闭着眼,赎罪一样往自己脖颈上用力地深深划去。

握着瓷片的手抖得快拿不稳瓷片,但割划的动作又稳又快。

血液几乎是立刻从伤口喷涌出来,温热的猩红液体糊了他满手满身。

会比顾灼羽那天更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