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初并不是故意不理他,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陈未识可以一副这么云淡风轻又天真无辜的样子跟他讲电话。

他将车速降下来一些,车窗也关上,这样,陈未识的声音便更清晰了几分:“我到邻市了,所以换了个号码。”

宋道初终于开口,很独断的语气:“邻市哪里?我来找你。”

“不要你不要来找我。”对面却直接否定,像是下意识的。

“……”宋道初攥紧了方向盘,不言语。车正开进湖边隧道,两旁的灯光往车窗投下昏黄的斑痕。

“宋道初,上回你说重新开始,很抱歉我没有正面回答你。”

陈未识的声音竟然也会这么端正,像是西装革履地坐在谈判桌边。又大概他所在的地方也很冷,所以语气像是从密闭的蚕茧上抽着丝,条条缕缕,脆弱地悬着。

“而且,很抱歉我现在也还没有答案。”

宋道初哑声:“没关系。”

陈未识笑了,“没答案也没关系吗?你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吧。”

宋道初没有答话。他开出隧道后,拐进了一条小路,把车停在了靠湖的荒草丛里。他的手仍紧紧抓着方向盘,身子前倾,眼神一错也不错,好像被困在陷阱中,每一呼吸都焦灼万分的兽类。

“宋道初,是这样的。”陈未识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他都需要深思熟虑,“我想先有自己的事业。我在这边实习,如果做得好,转正了,还可以调回来。宋道初,如果我们要重新开始,我不想再做过去那个好太太,靠你供养着。我想和你谈一场……恋爱。像你说的,不是做慈善,也不是报恩。……你明白吗?”

他说着说着,好似又忐忑了。宋道初听见他跺了跺脚,呵了呵气的声音,便感觉仿佛自己的窗上也结了看不见的雾气。

“宋道初,你在听吗?”

“我在。”

“你在家里吗?”

“嗯。”

“抱歉啊,宋道初。”

他为什么可以把这种话,说得这么平淡?宋道初惶然地想抓住一些什么,电波里的声音却不给他分毫线索。他于是只有孤注一掷

“可以从现在开始吗?”

“什么?”

“恋爱,”宋道初固执地问,“可以从现在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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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未识像是惊愕地吸了口气。继而,他又咳嗽了两声。

“宋道初,我……”好像有无数种回答在他嘴边转了无数个圈,最后他却是说,“我再换个地方。”

接下来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宋道初不由得又问:“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大棚后头。”陈未识说,“给我安排的村子是种玫瑰的,七八百亩的玫瑰田,人手怎么都不够。今天熟悉了下环境,这里大棚面积不小,冬天也要做采切不断出货……怪不得忙不过来呢,冬天节日也多……”

他说着说着,语速慢了,抬起头,在大棚的塑料顶上,有一两颗遥远的星星。他呵一口气,便好像能把那星星托起来。

他知道宋道初在听。宋道初很有耐心,从来不会打断他的话,即使他已经焦躁至极,即使陈未识离题万里。

“宋道初,”陈未识轻轻地说,“我今天把这个村的玫瑰田都看了一遍,我好累。”

“想休息了?”宋道初便问,嗓音发苦。

其实宋道初是懂得听话听音的,也懂得为人处世的进退之道。想来也是,若非如此,他怎么在人人翻白眼的葛家老宅生存下来,又怎么能一个人创业赚得盆满钵满。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给予陈未识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温柔,又怎么能两年始终保持着安分妥贴的距离感。

但在某些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