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振一振臂,因为以为周遭没人,声音也不刻意压低,清泠泠的,像是春风拂过挂在檐下的风铃,很动听:“该走了,你的家人都来寻你了。”

野麻雀绕着他的手臂飞了两圈,有点儿舍不得。

“走吧,”男人挥一挥手,又笑了一声,“快替我飞出去……”

孟郁泊手指蜷了蜷,忽的偏头去问:“叫什么名?”

“谁?”管家问。

“七姨太”

七姨太还挥不走逗留的雀儿,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角度的微妙更改让孟郁泊看见了他的侧脸。

轮廓起伏精妙,像连绵的远山,眉目很深,眼瞳漆黑,是被女娲浓墨重彩勾出的一笔,皮肤却白,脂玉一样。

他又微微抬起头去望极高极远的天,下颌线分明,是破除阴冷色调的一道,整个人就如嵌在雨幕里的一株极挺拔的玉兰,泛出阴雨天也遮掩不了的光华,在低声重复着:“要飞出去。”

鸟儿鸣叫几声,回到家人身边,振翅飞高了。

“程清泽,少爷,”管家答道,“七姨太名叫程清泽。”

02.初见

五日之后,平城迎来一日晴天。

倚君楼旁的那家西装店也趁着这功夫将孟郁泊预订的几套西装送了过来,一套纯黑,一套纯白,一套暗红。

孟郁泊试了试,均很满意,一面将外套脱下一面又朝管家抬一抬下颌。

管家便递给老板两块大洋:“我家少爷赏你的。”

老板眼角绽出笑,连连道谢,要抓住这贵客,便忍不住恭维:“孟少爷肩宽腿长,是穿衣的好架子!什么黑色、白色、暗红色孟少爷都能驾驭得住啊!”

他一停顿,又道:“孟少爷,要不要再做一套藏青色的?是很时兴”

他没能说完,已被管家沉着脸冷冷盯着了,堂内下人都低着眼眉屏着气,时间像在此刻化作了实质,是粘稠的某种液体,流速很低,一秒被拉成无数个冷肃的瞬间,静默之中,这个中年男人惶恐地觉得每一个瞬间都好像是最终决定他去留生死的时刻。

幸好,在下一秒,这间屋子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人孟郁泊轻飘飘地望过去一眼,缓缓笑起来:“藏青色不大衬我,多谢老板美意了。”

男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讪笑道:“那真是可惜。”

孟郁泊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他好声好气地吩咐人送客,让管家奴仆各干各的事去,再慢慢走向名叫“翼堂”的小院。

此处宅院他早已嘱托人清扫整理过一遍,现在充做他的居室,院中栽种的植株花朵都在久违的阳光下尽情舒展,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孟郁泊便站在这茂盛的草木之间,将小提琴架上了肩,手指按动,拉起弓弦,将流畅的、动人的音符缓缓流泻。

他简单奏过几首曲子,这才歇下,藏在树荫里,半躺在躺椅上,拾了书过来看。

翻动过一页,孟郁泊往未关紧的门口望一眼,果然瞧见一片翻飞的白色衣角。

他一连在翼堂拉了六日的小提琴:下了四天的雨,那四天就在屋子里;还有两天放晴,那便在花木间。

第七日,是个晴天。

孟郁泊才拉出一小段琴音,就听见轻而缓的扣门声传来,透着点儿犹疑的味道,他将嘴角翘起的弧度敛下,朗声道:“请进。”

木门被人推开,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程清泽那张俊美的面孔如孟郁泊所料的出现在了眼前,然而孟郁泊微微睁大眼睛,要问:“先生是?”

“我叫程清泽,”程清泽又同孟郁泊道,“我住在荷苑你的隔壁。”

孟郁泊“啊”了一声,他站直身体,由身体语言显现出几分尊重感,再一字一顿、极为正经地对程清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