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一年多并不是没见过阿诺德,相反,她每次回来,都会抽空去瞅他一眼。只不过男人总是安静躺在休眠舱里,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平和表情,粗细不一的管子从他身体里探出,像是某种软体动物。
但现在,那种平和消失了。
屋里人的黑发长长了不少,遮挡住了他的脸,沉甸甸的金属椅在他手里像个玩具,被轻轻松松捞起,在空中转了个圈,直朝他们呼啸而来,砰一声巨响后,又被墙壁弹落,重重砸在地上。
他像个正在胡乱发泄怒气的孩子,正抓起手边一切能碰到的东西,砸向特殊材料制成的透明墙壁。
那扇墙看起来还能继续承受攻击,但一屋子的研究员已经没人敢站在墙前面了,他们尽可能缩在屋子角落,有人拼命按动手上的遥控器,按键每下压一次,屋里男人脖子上的项圈就噼啪闪动一下,带出骇人的电弧,但他动作只是顿了几秒,就继续着极具破坏力的行为。
听到门开的声音,几人纷纷回头,看到弗里茨的那刻,为首男人的眼睛都亮了,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遥控器:
“塔维恩先生!实验室、实验室都要被他拆了…..我们要不还是让他先休眠....”
弗里茨抬手,制止了他的呼喊,Panboo已经走到了透明墙壁前,怔怔望着里面的人,身边的研究员低声解释:
“他现在很不稳定,前几天刚醒的时候,像个植物人,就光睁着眼,对他做什么都没反应。然后从昨天开始,我们想检查下他的内脏情况,手术还没开始,他忽然就变成这样了。但过一阵...说不准多久,就又消停下来,然后再次重复....”
她说着,后怕地摇头:“现在已经没人敢接近他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离这面墙远.....”
女人的话没说完,屋里人的动作忽地停了。手术推车被他提在手里,上面的东西洒了一地,他却恍若未闻,慢慢抬起头,目光穿过凌乱的发丝,刺破墙壁,直直刺向了外面
然后停在了Panboo身上。
Panboo还没看清他的眼睛,就猛地一阵眩晕,她像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涡,视野里的所有画面迅速旋转缩小,裹着她,不知向哪坠去。
下一秒,所有东西猛地一沉像是坠了地,视力、听力、触感,都短暂消失了几秒,接着又重新出现了。
是刺眼的手术灯,白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视网膜。身下是手术床熟悉的冰冷触感,浑身都被捆绑得结实,呼吸困难,手脚冰冷。她想挣扎,可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像被拆散又重新拼装过似的。
“不要!我不要!爸爸!爸爸!”
不属于她的声音从喉咙里冲出,是一个男孩的,他在恐惧,恐惧得手脚发麻,连后牙都控制不住地上下磕碰,打着哆嗦:
“放我下来!求你们了!放我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继续改造了!””
几个脑袋晃过她的头顶,她看到有人眼里露出一丝怜悯:
“真的不继续给麻醉了吗?”
“不能再加了,这个阶段的改造很重要,他必须保持清醒。”
剧痛几乎把身体撕碎,他浑身筋挛起来,惨叫、混着胡乱叫喊的不知多少声妈妈,偶尔夹着爸爸和哥哥,后来,似乎是怕他喊坏了嗓子,他们给他的舌上压了东西,又塞入一根管子,防止涎液让他窒息。于是他的嗓子眼只能发出可怜的气声,可冷汗还是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往外冒,和鲜血一起,浸湿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术单。
身体里冰凉器械搅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喉咙里的血腥味浓到要溢出来。Panboo痛得想要嘶叫、想要杀了周围的那些人,可她像一个困在这具身体里的无声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