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才确定了师兄的心意,早晨时,他索讨了师兄的告别吻,承诺自己晚上就会回去……接着琉璃天异变陡生,他迷失在蜃楼,在几乎要臣服于心魔时被师兄唤醒,继而得知了师兄的神魂封印,以及师兄与卧龙门的化神对战,如今因神魂伤势复发性命垂危……凡此种种,都变得无比遥远,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但都不该是对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心底于是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苦意沁入他的笑容当中,那小少年似乎瞧见了,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半晌却道:「从来没有人到这裡来过,你是谁?」

不离缓缓蹲下身,顺着他的话反问:「那麽你又是谁?」

小少年流露出了些许的困惑,垂下头道:「我只记得这裡是寒村,所以我姓寒……似乎没人给我起名字。」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眼中困惑之意更深,对着不离问:「虽然你不是村子裡的人,但我是不是曾见过你?」

不离未答。在这裡的师兄,记忆似乎被困在幼年的时空裡,或许这也与师兄身上逆转天时的咒印有关?无论如何,他断不能贸然说些鲁莽的话。

小少年自言自语般又道:「不对,既然连村裡都没有人来瞧过我,外人就更不可能,我又怎会见过你呢……」

看着小少年似乎有些低落的模样,不离便又有些心疼了,他调整完心情之后告诉自己,无妨,既然师兄什麽也不记得,那他便让一切重新开始……就像师兄曾经陪伴他成长那样。

「你记得自己为何在此吗?」不离尽可能平静地问,眼角瞥着綑在师兄身上的粗绳,恨不能一剑替他松绑,然而这并非现实中的景物,即使他真这麽做了,也定是无用的。

小少年重新抬头,答道:「我知道,因为山鬼会来,我要守着这裡。」半晌,他又补上一句:「只是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山鬼没有来,其他人也没有来,你是第一个。」

不离压抑着颤音,又问:「你算过等了多长时间吗?」

小少年摇摇头:「不知,但是已经很久很久。」

怪不得,小少年连挣扎都已经放弃了,腕上曾经因挣扎留下的伤,都只剩下一点澹澹疤痕,而且他虽然思绪和口吻都像孩子,眼神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孤寂,像是被寂寞浸泡了许久。

不离暗想,若是他猜得没错,这个意识应该是师兄在使用「冲月」后破碎的部份,想来已独自在此境中待了两百馀年。

如此细想后,不离心中怜悯与沉痛更深,他低头沉默片刻,方勉强勾起一抹笑,道:「或许山鬼已经不在了呢?要不要我去替你看看,如果已经安全了,你便也不必留在此地了,是不是?」

不离如此提议,是因为师尊当年差不多就是这麽做的,虽然眼前的小少年没有这段记忆,但这应该能被识海认定为合理发展。

小少年却比想像中固执,他轻轻摇了头,道:「不行,我得待在这裡。你要离开就要快,山鬼随时都会来,这裡不安全。」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关切的意思,却全然没顾及到,照他的逻辑而言,他独自留在这其实更加危险。

不离思索片刻,瞧见小少年的鬓边已经结了一层薄霜,身子偶尔会轻颤一下,但他或许是冻惯了,平静的面上竟是瞧不出端倪。

不离立刻摊开双手,汇聚自身的力量,很快化出一件柔软温暖的外袍,温声道:「我是专门来陪你的,不会走。倒是你在这难道不冷吗?要不要多穿点?」

小少年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要陪他,瞪大了眼,有些困惑地望向不离,眼底却闪动着几分隐晦的期盼。

不离瞧见他的神情,笑了笑,将袍子贴到他的颊边,引诱道:「怎麽样,很暖和的,不穿吗?」

小少年却又皱起眉,问:「你真的不走?可是这裡很危险……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