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眸底闪过怜悯,平静地答道:“那段记忆使我弄明白了一些事,这是托了祢的福。”

镇魂玉一愣,随即如释重负地僵硬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了无遗憾了。可是为何……”祂顿了顿,方道:“在下执念已了,为何还是这副吓人的模样?”祂低头看向残破的身躯,又茫然地环顾四周,府兵们见祂望了过来,皆是警惕不已,目露惊惧。

莲生将一切尽收眼底,沉默片刻方道:“因为这并非你真正的执念。我不是这段记忆的原主,你同样不是──我们都只是遭人利用了。”

镇魂玉瞠目,忽然间慌了起来,问道:“此话何解?你既已看过那些记忆,就该知道它是真的,那曾是属于你的过往,在下已将它归还给你了……”

莲生摇了摇头,专注地望著祂道:“并非如此,那位记忆之主名为‘时云生’,他早在万年前就殒落了,且这份记忆仅是吉光片羽,它是经某人巧手剪裁过,才被埋入祢的神魂当中。此举无非是要让祢心甘情愿留守于此,守护‘时云生’胞妹的后人──亦即如今姓万的城主世家。”

镇魂玉神色茫然,语无伦次地道:“可、但是……在下已将记忆归还……”

莲生神色不改,却放柔了嗓音,道:“如我方才所言,我并非‘时云生’。且那份记忆经过变造,本就不该属于任何人。”

镇魂玉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挣扎道:“在下明明算过了,你与他的魂魄是同一个,你就是他,你只是不记得了!”祂猛然抬起头,深深望入莲生眸底,又道:“若你不是他,那你又是为何来此?无论是何人、何因引你到这来,不都是为了让在下归还记忆吗?”

莲生也曾误以为,自己寻找镇魂玉是为取回丢失的一魄,可他在读过那段记忆后,反倒识破了骗局。他抿了抿唇,终是下定决心说破真相:“因为那位始作俑者已料到,祢就要支撑不住了,万家与荣锦城将因祢迎来一场浩劫,他引我来此,便是要为此事收尾。”

镇魂玉惶然无措,抓住莲生的那手骤然一鬆,顺著衣袖滑了下去,祂踉跄退了两步,喃喃道:“不是你……也不是在下……”

朱晔颤声道:“莲生大人,那镇魂玉不对劲,请离祂远一些!”道出这话时,他与府兵们早已挤作一堆,手裡紧握兵器,只差没有动手了。

莲生答道:“无事,祂只是需要静一静。”

莲生回想道,方才他观看那段记忆时,也曾误以为自己就是记忆主人,因为那段记忆是如此浓烈,有灭门的血仇,有求不得的心上人,也有来不及的憾恨。若他还只是灵智初开的花籽,心思纯澈如纸,或许也会失足落入那记忆的染缸中。

那位点化镇魂玉之人,显然就是打著这般算盘。懵懂的镇魂玉被记忆憾动,误以为记忆属于自己,祂甚至未曾亲睹世间的模样,便被带至暗无天日的鬼兵俑中,一待就是万馀年。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莲生便对镇魂玉存了怜悯之心。虽然他自己也遭到利用,但那人要他做的事并不多,只是要他代为了结这段因果罢了。

镇魂玉捂住了脸,仍在喃喃道:“假的,你也是假的……究竟有什么是真的?”

莲生想了想,摘下腰间面具递给祂,道:“别怕,其实祢早已知道自己不是他了罢?正因察觉了真相,祢才会这般挣扎。今后祢不必再以他的面貌存于世上,也不必再遵从他的心愿了,祢可以成为任何模样,就好比城中那棵花树,祢可以决定自己的样貌,开出喜欢的花。”

镇魂玉愣然接过面具,缓缓抚过面具粗糙的纸质,似乎平静了下来,道:“这是真实的……”祂浅浅一笑,重新望向莲生,启唇欲言──

霎那间,四周魔气化为锋刃,刺破府兵所设的灵力薄壳,一举贯穿了莲生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