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天那回一般,凭著前世记忆潜入了一处地渊中,寻找魔皇的遗骨。

可这一回,他不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地渊多处已遭破坏,地道坍塌得不成样,更遑论此处早已成为魔物巢穴,在牠们看来,筑基后期的甚霄尘是一个发光的饵,醒目、弱小且美味。

甚霄尘在诸魔的猎捕中迷失,心底的异音却仍不时讥讽他:这就想放弃了?你甘心这一生都被蒙在鼓裡吗?

于是甚霄尘咬著牙,一次又一次拄剑起身前行,心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千难万险算什么,左臂折了算什么,右脚崴了算什么,头破血流算什么,灵力耗尽算什么?他以意志为火,己身为柴,在地渊当中艰难前行,心中几乎有悲壮的快意。

可懦弱同样如影随形,另一道微弱的声音道:回头罢,这裡压根什么也没有,若让师尊看到副狼狈模样,他定会……

定会如何呢?师尊会难过吗?他是否还会一如往常,无奈地道一句“霄尘你真是太调皮了”?

怎么可能。甚霄尘心道。师尊并不乐见他接触魔道,打从他欺瞒师尊、独自出行之时,他就已不再是“乖徒儿”,而是妄图动用魔皇遗骨的逆徒。

正因无路可退,甚霄尘不得不抓紧心中的一点执念,愈发捨生忘死,彷彿一柄越磨越利的骨刃,在薄到极致而折断之前,他便无法停下。

他一路艰困前行,熬过了无数个魔域中的长夜,总算抵达地渊最深处,与一尊巨大龙影对峙。

他甚至还没有龙影的瞳仁高,可他既来到了此处,早已别无选择,只能攥著拆骨剑,咬紧牙关,与那不知是妖是魔的影子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他心底的声音喋喋不休道:

“何必呢?你分明还有别的路可走。”

“你才是破霄魔皇,手裡握有龙丹,凭什么要被区区怨气压著打?”

“让它臣服于你,归顺于你……”

甚霄尘再度回神时,他的右臂已然血肉模糊,再也拿不住剑,而那平凡圆石般的龙丹被他攥在左手,其中蕴含的力量蠢蠢欲动,彷彿龙丹也在呼应他,欲与他融为一体。

甚霄尘精神一振,下定决心,龙丹的力量被他轻易勾了出来,有如被点燃的火种,猛然爆发出黑色烈燄,转瞬便将他包覆其中,同时挡下了龙影猛甩来的尾巴。

他浑身血脉贲张,经脉充盈著蛮横的力量,筋骨像被辗碎般疼痛,与爆体而亡仅有一线之隔,心裡却无比痛快。似乎在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完整了。

他依稀听见了一声轻笑,心底那道异音化虚为实,在他耳畔道:“果然,你还是来了。”

甚霄尘抬起眼,一道男人的虚影现于他眼前。此人与他五官神似,身形却更加削瘦而高大,有如一棵入冬的白杨木,支起一身拽地的藏青华袍、一层软铠般的漆黑鳞甲,衬得男人的面色更加死白。霸悍与病态在他身上并存,无比矛盾。

男人伸出苍白的手,捧住了悬于黑燄中的龙丹,一金一紫的魔瞳凝视甚霄尘,近乎温柔地道:“来,将龙丹吞下,它本就该属于你。”

甚霄尘如牵线木偶般伸手,缓缓探向龙丹,恰在此时,拆骨剑发出一声尖鸣,自地面一跃而起,狠狠斩向甚霄尘的手腕,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喷涌而出。

甚霄尘在剧痛中稍稍回过神,木然地道了句:“可这不是我要的。”

此言一出,男人的面容忽然扭曲,化作一副森然白骨,空空如也的眼眶中燃起两簇火。男人大笑起来,白牙乱颤,撞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喀响。

须臾,男人的笑声骤然停下,语气转为狠戾,道:“这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