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重明却没遵从医嘱,依旧让几名主将到帐中商议。

朝露鬱闷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论要如何追查缴获的金蜓、兀族似乎并未获取火铳,以及朝中金蜓技师被俘的可能等等。朝露半句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叫穆重明躺下歇息,偏偏众兵将也都对负伤习以为常,并不把那点伤势当一回事。

好不容易等到人都散了,朝露便要穆重明坐到床沿,并一语不发地把盛了烤饼、热汤的木盘搁到他膝上。

穆重明愣了愣,凭著天禄油灯的光亮看向朝露,却发觉他神色有异,竟是在生闷气,穆重明不由感到新鲜,伸出右手戳了戳朝露的脸颊,道:“生气了?”

朝露挪了半步避开,过了一会才答道:“军医说了侯爷得要静养,你却站著和他们商议了两个时辰。”他叹了口气,又道:“侯爷快用晚膳罢,汤都要凉了。”

穆重明听了这番话,心中既是熨贴又是飘飘然,却不敢露出得意之色,只好狠咬一口麵饼,一面问道:“你吃过没有?”

朝露点了点头,穆重明又道:“来我这坐罢,我也挂心著你呢。”

朝露听话乖乖坐下,却坐得十分笔挺,半点也没有往穆重明的方向偏,穆重明便自行凑了过去,轻嗅他的后颈。

马不停蹄地忙了一天,军中又不便梳洗,让朝露身上带著一丝尘土气味,以及比往常更浓郁的体味,却也并不难闻,再加上他香信的几分清新,竟让穆重明有些意动。

灼热的鼻息喷吐在后颈处,逼得朝露缩了缩身子,心跳快了几分。

穆重明低声道:“似乎又和结短契前差不多了,你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他难得问得十分含蓄,朝露却还是红了脸,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答道:“我没事,跟平常差不多,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穆重明打量了他一会,状若无事地回头吃起麵饼,道:“我倒是不怎麽倦,等会替你再续一次短契?”

朝露却像惊弓之鸟般,猛然起身避开,并摀住了自己的后颈,道:“真的不必,再说军医让侯爷多多静养,侯爷应该要早点歇息才对。”

然而晚膳过后,穆重明却又请朝露替他取来纸笔、研墨,脱了靴子倚坐在榻边,膝头搁著一张矮案,在上头写起了奏疏,不时皱起眉,搁笔暂歇,似乎是感到头疼。

朝露从旁看著,一面心生担忧,一面又感到气恼,问道:“侯爷可是头疼了?”

穆重明揉著额角答道:“等写完就不疼了,明早士淳就会派人飞往京城,我得将金蜓之事立即上奏才行。”

朝露眨了眨眼,疑惑道:“可侯爷已经被革职,难道不怕皇上知道……”

穆重明阖上眼,轻轻摇了头,道:“皇上并不是真心想撤换我,否则士淳做了我这麽多年的亲信,早就该一併被革职了。”

朝露仍不解道:“即便皇上不追究,侯爷就不怕被言官挑刺吗?”

穆重明笑了笑:“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周全,放心罢,山人自有妙计。”

朝露静静看他写完奏疏,发觉他那所谓的妙计,不过是在末了写上:永禄军监军李士淳。

朝露质疑地看了穆重明一眼,问道:“皇上难道认不出侯爷的字迹?”

穆重明笑道:“只要言官认不出来就好了。再说了,我正是要皇上认出来,一方面让皇上为我遮掩,另一方面也让皇上知道我在营裡,随时都可以应敌。”

朝露沉默半晌,不悦地道:“侯爷与皇上果然亲近非常。”

他早就察觉了,侯府中大到宅院,小到一面匾额、一方砚台,十有八九都是皇上亲赐,就连整个永禄军,也像是皇上随手塞给穆重明的,朝中不知有多少武将为此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