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烦躁地点了一个洋烟,怒其不争又恨起软弱,“我当初嫁给老何,也不过是图个平安喜乐。进了门才知道,他也是花花肠子,外面的女人就没断过。他说我是个妾。妾有什么理由能管住他,就连吃喝拉撒都指望着他能从指缝里漏点银子下来。”

说到这儿,她对着空气悠悠吐出几个烟圈。眼神里透露着几股迷茫,又说道:“活着?谁不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当初跟了老何,还不是图他老婆死得早,家里没儿子。进了门作低服小,总算熬到了正房太太。”

朱半儿才想起家里的仆人都是看菜下碟。只是偶尔有几个新来的,愿意和他说说话。他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毕竟从馥春园出来的,十个有九个都是卖屁股的。他能活到现在,也全靠着自己的不要脸,能下定决心吊住陈棠与何棕二人。

朱半儿猜到花枝想讲什么,只是他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底气来做别人的靠山,更别说左右何棕和陈棠的想法。

“这点心吃着真不错。花枝姐的手艺比铺里的师傅都高。”他打着哈哈。香烟的味道熏得他头痛。何棕和陈棠的身上都带着烟味,类似火药和机油的味道,只是味儿更淡点。他有次好奇问陈棠要上了半只烟,陈棠却只给他自己抽过的烟屁股,还说这东西也就是自欺欺人,麻痹自己。小孩不许抽烟,抽多了对肺不好。

花枝从口袋里掏出一版铝箔包装的西洋药递给朱半儿,“这避孕药比避子汤的效果好。每次事前吃上一粒,怎么折腾都怀不了。姐姐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个了。”

朱半儿接过药后愣了半响,恍然才想起原来自己的身子也能怀。那两人次次都射在他的子宫里,射完了也不抽出去。若是他怀上了,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种。他攥紧了手里的药,指尖都发了白。

“要是怀上了,他们会让我生下来吗?”他问花枝,也问自己。

回应他的是窒息的沉默。

“若是他们真的不想要你肚里的种。那你就逃吧!逃得远远的,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两个混子搭上自己这一辈子。”花枝握着朱半儿冰凉的手说道。

回何府的路上,花枝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就连陈棠喊他吃饭都走神了。

鲫鱼汤奶白如绸,喷香扑鼻。朱半儿看着鱼头上死不瞑目的鱼眼,胃里翻江倒海,生怕自己哪天行差踏错,落得得下场连这鱼头汤都不如。

“喝碗汤暖暖胃,”何棕偏偏盛了碗鱼汤放在朱半儿面前。

朱半儿一咬牙将那鲜美的鱼汤灌入喉咙,活似喝了碗毒药一般,捂住嘴跑回了自己房间。

“他这是……怀了?”陈棠见那房门关得死死的,也不知能防得了谁。

何棕用筷子点了点桌子,示意他吃完了再谈。

朱半儿抠出几粒药品生吞下去。他蜷缩在被子里,心理默数着数字,以往的欢好变成了致死的毒药,等着瓜熟蒂落他的性命也会不保。他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双儿。

这个世道太过严酷,他尚且都不能忍受,又怎么能让他的新骨肉和他一起受苦。

西洋摆钟敲响了十一下。门悄悄地开了,听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那人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抱进怀里,隔着睡衣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你是不是有了?”是陈棠的声音。他下巴上的胡子扎得朱半儿脸疼。

“没有!没有!”朱半儿矢口否认,拧过身子就想挣脱他的怀抱。

“真的?”陈棠显然不相信,拽住他的手臂又在他肚子上摸了好几下,“有了就生下来。我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