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咏郡摸了摸他的头,顺过他潮溼的头髮,低声地哄著,半扶半拉,要他站起来。汤高宇的头很晕,整个房间以他为中心在旋转。

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在坠落,脚下是否是万丈深渊。

他跌跌撞撞,一到房间双脚便力气尽失,裸露的身躯毫无姿态可言地瘫在床上。周咏郡抽出汤高宇身下的棉被盖在他身上,然后顺手将他溼漉漉的头髮从额头上拨开。

“你还恨我吗?咏郡哥。”

他听见汤高宇这么问。

“伤害我,咏郡哥。”他喃喃。“让我永生难忘,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例如枪、刀,或者炸弹?”

“不。”

“……”

“我想要你吃掉我。”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周咏郡瞪大的双眸,竟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或者,让我吃掉你。我想要一口一口,将你吞下。”

“高宇。”周咏郡苦笑。“为什么要吃掉我……或者被我吃掉?”

“因为,”他想起母亲的话,“这是我爱人的方式。”

汤高宇重新闭上眼睛,感觉房间陷入了死寂。他期待一刀捅进胸口的刀子、炸掉脑袋的炸弹,又或者是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耳朵、手指、喉结。咕噜咕噜,一口吞下。

可是等了许久,却只听见轻轻的叹息。

“高宇,我不想吃掉你。”周咏郡低声地说:“也不想被你吃掉。”

他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表达失望,还是一种商讨的呢喃。

“这不是我爱你的方式,也不是我想被爱的方式。”

这个回答,是汤高宇没有想到的。他将自己裹起来,像是一条虾子,也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周咏郡才又说:“我想要你掐我……我想要你这样爱我就好。”

“我不想杀死你。”汤高宇梦呓般地说:“我不想像杀死那隻小白鼠一样杀死你。”

“我知道。”

他只是想要“爱”,想要永远地爱,永远的佔有。

身体越来越沉,意识朦胧,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甚少有人这么拥抱他,所以他习惯了自己拥抱自己,正如同他习惯自己爱著自己一样。

他感觉到周咏郡的靠近,一隻手横过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裡。两人额头碰著额头,唇轻柔地拂过他的眼皮,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又吻了吻他的嘴角。

温热落在他的眼角,让快要睡著的他发出含糊的声音,周咏郡连忙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脑。

“咏郡哥。”

“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哭?”汤高宇没有睁开眼睛,所以也没看到周咏郡的表情。“是因为悲伤吗?”

“……或许吧。”

汤高宇把半张脸埋进被褥,往周咏郡的方向靠近,最后把头靠在周咏郡的胸口上。

“我不会感到悲伤,我不知道悲伤是什么感觉,就像我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一样。”

周咏郡没有回应,轻轻地抱住他的脑袋。

“所以,这是你流泪的原因吗?咏郡哥。因为我不会悲伤,不会流泪,所以你感到伤心。”

“不,不是的。”周咏郡抱著汤高宇,眼泪落在胸前的脑袋上。他眨了眨眼,泪水怎么样都停不下来。“高宇,我不是因为这种事流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

周咏郡的话显然没有解开汤高宇的疑惑,不过他已经昏昏欲睡,没有多馀的心思追究。朦胧之间,他认为这是个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所有正常人都能轻易地推导出答案。但他是个bug,是个该被除掉的bug,所以无法理解对常人而言简单直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