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辩护律师就和他讨论即将受审的罪名、可能的刑罚,以及如何争取最轻的惩罚,他左耳进右耳出。
一开始,他还能看见律师的愁容,可以再一眨眼,就是周咏信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样子。他明明没有见过,但却能从当时凌乱的环境推断,并且一直牢牢印在脑海直到现在。
被送到这裡之后,脑中的周咏信便渐渐被十二岁的魏泰宇的取代。而现在,眼前的是已经二十三岁的汤高宇。
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与汤高宇待在同一个空间,当时的怒火似乎烧光了一切,可能还包括他不怎么灿烂的前程。封闭的环境让他真的要成为这裡的一份子,有时候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人,而不是角落的乾瘪的壁虎。
与外界接触的渴望,使他这个曾经在粉丝见面会炸伤汤高宇的加害人,如今对汤高宇温顺得像隻被捏在掌心的小白鼠。
他软著手脚,半爬半走地回到病床。接过餐盘后,他低头就开始扒饭,汤高宇竟也就这么看著他进食。
第一次看到汤高宇时他很震惊,充满攻击性。可度过了分不出昼夜、没有任何谈话的几日之后,他便安份了下来。就算汤高宇把这裡当动物园,来访也不过是想找乐子,周咏郡说不定还是愿意转三圈吠两声,就只为了让汤高宇待久一点。
“好吃吗?”
周咏郡不置可否地耸肩。
“这裡的饭菜没什么变化。”
“你又知道了?”
汤高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被羁押不久之后,周咏郡就被剃了个大光头,现在头髮长回来,摸起来没这么刺手了。
“猜猜看你这裡待多久了?”
对此周咏郡只是反问:“我还要在这裡待多久?”
“不知道。”汤高宇笑著问:“一辈子怎么样?”
霎时,口裡的饭菜比排泄物还难以下嚥。
“你那是什么表情。”汤高宇露出笑容,与他现在的气质很搭,口吻彬彬有礼。“对我做出这样的事,在很多人心中死一万次都不够。你不需要入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周咏郡如小动物般迷茫的眼睛,这才又终于汇聚了点光。他的声音不稳,可是咬字很清楚:“当初为什么会撤消告诉?为什么没有其他指控?”
就他记得,至少有一个伤害罪,辩护律师曾试图劝他表达悔过之意以取得和解,可是他拒绝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律师又告诉对方念在他有悔过之意、并积极取得原谅,竟然就这么撤销了伤害等告诉。其他罪名则因为他的“悔意”,并且当时未造成更多伤害,再加上后来莫名其妙诊断出的诸多精神问题,他最终被判入院,而非真正地入狱。他不知道的是,当时有许多人愤怒叫嚣,打抱不平。
“这样不好吗?”
“这样哪裡好?”周咏郡反问,语气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和善,现在的他几乎想不起如何与人类争斗。
他斗败成寇,只能夹著尾巴被关在这裡。外面的人或许会因为他逃过牢狱之灾而忿忿不平,可他倒宁愿被关入的是真正的监狱,至少他还有点盼头,知道地狱的尽头是哪裡。
这裡一片纯白,宛如天堂,所以更为讽刺。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周咏郡张了张嘴,可是声音却没有挤出口。
“还是说,你不想活了?”
“……”
“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功夫。这么丰富的精神鑑定,我看到都很吃惊。”汤高宇说得很顺口。“更别说我这边经纪公司可是诚恳地请求放你一马,好让你这个神经病入院治疗……我还一度被酸是圣父呢。”
周咏郡总算挤出一句话:“你哪来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