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嗣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玉鸣鹤趴到男人胸口,抬眸看向男人说:“就我这缺陷身子,家里人估计是觉得不祥,在我出生不久后就遗弃了我。我在这世上,就只有养父一个亲人。可惜……”养父已经不在了。

后面这话说出来实在是难受,玉鸣鹤不觉有些哽咽,跳过这话继续说,“其实奴家一直想着,等挣了些钱就回到家乡,给养父的坟茔好好修葺一番。”

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修坟、上坟。

这话涌到嘴边时,段嗣昭比哪一刻都更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但他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流露出心意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可笑。

“会有那么一天的。”段嗣昭语气幽幽,像是在隐晦地对少年,又像是在对自己给出承诺。

“奴家也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玉鸣鹤浅浅笑了起来,他现在银子已经存得很足够了,就差想办法带着银子逃离京都了。

段嗣昭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慨,低低开口道:“你至少还有个盼头,能回家乡上坟祭拜。至于我,呵,我已没什么亲人可祭拜了。”

玉鸣鹤眸色戚戚,只默默听着。这种时候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他只陪在一旁倾听便是最好的抚慰了。

段嗣昭说完那话便沉默了,像是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是遗腹子。”

“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就在一次胡汉对抗中战死了。”

“我娘当时应该是想打掉我,可惜月份大了打不了。”

“我就这么命大活了下来。至于我娘,她一生下我就立刻改嫁了。”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部落的族老负责将我们这些遗孤抚养成人。”

“我们那个部落是沙陀族的,很小,没有姓氏。”

“族老给我起名窣佶烈,意思是要我像父辈那样活得壮烈,当个部落英雄。”

“后来,段大将军陆续收服了大同一带的胡人部落,我们部落也在其中。”

“小部落自然是不受重视,资源少,又受人歧视。”

“同样是在段家军营里当兵,我们小部落出身的总是容易沦为受欺凌的那一方。”

“但我告诉自己,我不可能一直过这种窝囊日子。”

“我十七岁那年,终于有机会跟着段大将军一起出征。”

“我那时只是个小兵,混在后军部队里。”

“开战不久后,段大将军所率领的中军被敌军困在了青原驿。”

“后军要去支援。当时情况危急,漫天都是刀枪箭矢,好多人都觉得突破不过去。”

“但我知道,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能翻身的机会。”

“乱军来了我就砍,刀枪来了我就挡,流矢来了我就劈,我当时只有一个目标,我一定要救下段大将军,就算可能丧命也在所不惜。”

“老天可算在我这边站了一回,那一战,我翼护段大将军有功。”

“我腹背中了四箭,其中一箭差点射穿我心肺。”

玉鸣鹤手一顿,他看着自己指腹正碰到的那个圆形疤痕。

那显然是个陈年旧伤,小小的伤口已经长出了肉色的瘤,就在左侧胸膛附近。

但凡这伤口稍微偏一点,中箭之人就没命了。

“段大将军看我拼死护卫他,认为我忠勇过人。”

“他收我做了义子,赐我段姓,让我入了段家族谱,给我取名「嗣昭」。”

“活了十七载,我第一次有了姓氏,第一次有人对我恭敬有加,我那时才体会到什么叫活得有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