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音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思考。

她望着他眼里那股近乎疯魔的决绝,感受着露在外面的皮肤碰到空气的寒意,一种钻进骨头缝的恐惧猛地抓住了她。

这哪是什么动 情,什么恩宠,分明是光着膀子的羞辱,是用最下作的法子,把她钉在‘祸水’的耻辱柱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天灵盖,她猛地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淌出眼眶。

那双总带着点疏离或是倔强的眸子,这会儿盛满了恐惧,像只被猎人堵到绝路的小鹿,连眼睫毛颤得都带着碎掉的脆弱。

墨寒钰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指尖还搭在撕开的裙摆上,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身上止不住的发抖,可那眼里的恐惧太扎眼了,像把冻透了的刀子,狠狠扎进他心里。

那不是装出来的示弱,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抗拒,是连装样子都做不到的打心底里的排斥。

他想要的是驯服,是让她低下头,是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看她对自己多‘顺从’,却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眼神。

这眼神跟面镜子似的,照出他这会儿的凶相和下作,让他想起郭冲奏折里‘妲己之诛’那几个字,竟觉得有点好笑。

“呵……”他猛地松了手,像是被烫着似的退开半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扶音没了支撑,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赶紧用破了的衣襟裹紧自己,蜷起身子,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连喘气都带着哆嗦。

墨寒钰看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心里的火突然变成了没处撒的烦躁。

他低吼一声,抬手扫过旁边的妆台。

铜镜掉在地上,裂成蜘蛛网似的碎片,玉簪珠钗滚了一地,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上好的官窑瓷瓶摔在地上,水混着残花漫了一地。

殿里的宫女太监早就吓得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墨寒钰喘着粗气,目光又落在扶音身上。

她还蜷在那儿,像只受了惊不敢抬头的小兽,肩膀微微抽着。

那模样看得他眼睛生疼,可一句软话也说不出来。

末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出缀霞轩。

慈宁宫里的檀香烧得正旺,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来回摩挲,眼风却像结了冰似的刮在墨寒钰身上。

“皇帝,哀家知道你是明君,可这后宫本就是前朝的影子,瑾贵人的事闹得朝堂上议论纷纷,楚家在朝上已经有些不自在了,你要是再这么纵容下去,哀家也只能按着祖宗家法,亲自来清理门户了。”

墨寒钰垂着眼,并没有急着开口。

他哪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楚家手里握着兵权,在朝堂上是万万不能轻视的力量,贤妃又是楚家的女儿,太后这是逼着他给楚家个说法呢。

“母后息怒,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出了慈宁宫,寒风卷着龙袍下摆翻飞,墨寒钰眼里掠过一丝冷冽。

他要让太后消气,顺便让缀霞轩那个女人尝尝滋味,倒是可以演场戏。

三日后,内务府的赏赐跟流水似的往林更衣的汀兰小筑送。

这位从浣衣局一步步熬上来的低位份妃嫔,性子温顺得像只小羊羔,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最合世人眼里贤良的模样。

墨寒钰连着五日都翻了她的绿头牌,甚至在御花园里跟她并肩散步,任由宫里人把消息传得满后宫都是。

消息传到缀霞轩时,扶音正在临摹经书。

小宫女怯生生地说完,紧张地瞅着她,却见她捏着狼毫的手只顿了顿,接着就在宣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迹,眉头都没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