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你还是不想吃肉吗?……鸡蛋呢?……那好吧,先吃点苹果,我给你做蔬菜汤。”

生产之后她好像就不沾荤腥了。一开始蛋奶类还可以接受,后来越来越勉强,只好作罢。去医院检查似乎一切正常,伊恩也不再好强迫她,只能顺着她的改变来调整饮食。

但改变的又何尝只是饮食。

饭后他们一路走到了教堂后的树林。黄昏的金光洒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眼睛,却很快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盖,让母女俩顿时沉入黑暗。伊恩把随身带的羊毛坎肩披到她身上他不想她再往树林里走了,哪怕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不知疲倦。

那越来越轻快的脚步令伊恩心里发慌。

“Jeanne,天黑了。”他从身后搂住她,臂弯像是温暖的镣铐,“我们回家吧。”

她顿了顿,听话地点了点头。

***

该隐靠在窗户上看着路灯下依偎着的两人一路走出视线。他重新回到小桌前,继续捣鼓那个破损的八音盒机芯。鼓轮装置上的铜钉还算完好,一旁的音梳就不行了弯折的钢条根根撬起,像是被掰坏的肋骨。

该隐从一众旧钟表零件中挑出一根钢丝,用砂纸缓慢地打磨,试着将它做成音梳断齿的替代品。

她来教堂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据说最近身体逐渐虚弱,连面包店也不常去了。修女们偶尔会在谈话中提到她,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医院怎么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修女叹了口气,“简直像是什么魔鬼附身了一样,不吃不喝,整天盯着窗外。上帝保佑。”

“她这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呢?”另一个修女补充到,“我听说她以前经历过一些事,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幸福的生活……孩子也还这么小,哎,上帝保佑……”

最终话题都绕回到祈求神的保佑。

该隐把损坏的簧片用镊子取出来,将新磨的音梳粘上去,等到胶水干了之后试着微微敲击。嗡明明是准确的音高,音色却难听得刺耳。

他修不下去了。

在事情还没崩坏之前,他们其实有单独相处过一次。那次为哥哥挑未婚妻的愚蠢舞会上,被欺负的她躲进了那个破教堂,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夜深后,是他抱着她在回到城堡里,不顾管家和哥哥的阻拦,把她放到自己床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她在月光下蜷成一团。她很不安,眉头紧蹙,呓语连连。他为她盖上被子,坐在她身边,打开了床边的八音盒。精美的珐琅釉在银辉下散射出迷离的光彩,里面有一位通体洁白的天使,随着空灵的旋律开合着翅膀。

邪念就在那一刻播种于心。他想把她关进匣子里,就像这样,把四面的床帏放下来,只在撩开的时候为他一人展露美好。

可是她是关不住的。如果至今他都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所有经历的苦难都会变成某种恶趣味的徒劳。

该隐抱住头啜泣起来。

明白归明白,他还是舍不得她。她太过美好了,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终身难以忘却;她太过澄澈,让人起了不该有的欲念,变得像丑陋的捕兽夹一样,咬得她鲜血淋漓也紧紧不放。

***

她快没时间了。

麦田的收割在与日进行,金色的区域在逐步缩减。她看着一波又一波的白鹿在其间蹿行而过,像风吹过一片鸟羽状的云,轻快又自在。大多数时候它们都自顾自地前进,越过栅栏,绕过稻草人;极少数的时候会淘气地蹬到辛勤劳作之人的草帽上,将那顶无辜的帽子一下子带去老远的地方。

她可以没日没夜地看它们奔跑、跳动、离开……直到女儿的呼唤将她拉扯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