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宝华楼的菜色,甚至还有萧宁煜不喜的鱼肉,略有几分惊诧,“怎的把宝华楼的厨子请来了?”
萧宁煜并不直言是为奚尧请来的,只道,“宫里的膳食吃腻了,请过来换换口味,孤寻常也会这样。”
奚尧还是觉得奇怪,夹了一筷子鱼肉又问,“你不是不喜鱼么?”
萧宁煜默了默,“其实并非是觉得腥。”
或者说,他厌恶的并非是鱼的腥味,而是鱼的尖刺。
小的时候,他母妃不怎么受宠,他又生了双让皇帝不喜的绿眸。起初也只是不喜,他住的宫殿不常来,倒是落得清净,后来也不知谁说绿眸是不祥之兆,他同他母妃被一齐赶去了最偏最远的宫殿住下,不是冷宫,却更似冷宫。
人人皆可欺他、辱他,上至妃嫔、皇子,下至太监、嬷嬷。他母妃性子温吞,只叫他一味忍耐,少生事端。
到了念书的年纪,他被领去念书,中午时能与其他皇子一同在书院用膳。有一回,膳食里有鱼肉,此前他从未吃过,其余人知晓他从未吃过,都在一旁看他的笑话,连嬷嬷都不曾帮他挑刺,更不曾提醒他一句。
最后自然是卡了刺,好在食的不多,只是一点小刺,硬是被他用米饭强行咽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散得快,唯有他自个知道那根鱼刺自那以后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成为他心里越不过去的巨石。
那巨石压着他往前行,逼着他往上爬,爬至高处后他横行霸道,道是他不喜鱼,让阖宫上下都陪着不吃鱼,鱼肉不仅不得上宫宴,甚至不能进御膳房。
那些屈辱往事化为一道鱼刺,不为人知,不被提及,只是会在不经意间刺痛他。
一言不发地听萧宁煜说完后,奚尧抬起眼看向他,“为何同我说起这些?”
萧宁煜勾了下唇,脸上惯常会有的玩味笑意荡然无存,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忽然想起就随口说了。”
萧宁煜确实不是事先想好要同奚尧说起这个,突然说起也只是不想告诉奚尧自己是特意命人为他做的鱼,只是说的时候不甚流露了几分真心实意,莫名让他感到狼狈。
“用膳吧。”萧宁煜不欲再多说,急急地想将此事揭过去。
奚尧却不肯放过他,突兀地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萧宁煜僵住了,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都隐隐泛着青白色,装作听不懂,“什么?”
“那日在酒楼,我给你剃了鱼刺。就因为这个,你盯上我了,之后便去找了周澹之一同设局。”奚尧冷冷地瞧着萧宁煜,头一回发觉萧宁煜的心竟然是如此容易瞧明白,而就是因为太简单、太容易,才让人觉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他与萧宁煜到今日的境地,竟然只是因为一根鱼刺。
“你懂什么?”萧宁煜的面色发沉,明显恼了,“你只会觉得孤不懂仁义、不知险恶。是,仁义,孤不懂。书院的先生倒是教过,书卷上的文字倒也写过,可孤自小到大从未在谁身上见到过这二字,也不觉得这世上有谁当得起这二字。”
“子非鱼。”萧宁煜的绿眸泛着冷光,丝毫不客气地盯着奚尧,“将军没在宫里待过,不知道仁义这东西宫里寻不到,也用不上,随处可见的尽是你最瞧不上的那些。”
虚伪、阴险、狠毒,这皇宫里多的是丑陋势利的嘴脸和恶心不堪的诡计,他萧宁煜在其中摸爬滚打、几经沉浮,才换得如今高位,所谓的仁义良善则是他走上这条道路之前就最先摒弃的东西。
“萧宁煜,你真可怜。”奚尧云淡风轻地与萧宁煜对视,透过那双打一开始就叫他觉得危险的绿眸看进人的心里去,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能将萧宁煜看得透透彻彻。
没了张扬尖锐的唬人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