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主将的项上人头作为与西楚结盟的厚礼正正好。

策反贺云亭,调走奚尧,如此一来便除去了萧宁煜的左膀右臂。待他掌管四大营手握重兵,届时只需带兵逼宫便可使这江山易主,不必再忍气吞声地屈居人下,而眼下他离那个位子就仅剩几步之遥。

-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常人初闻这味道多半会觉得刺鼻不适,久浸在药罐里的人则早就习以为常。

这一年间皇帝久病,奚尧面圣的次数少之又少,此刻见到眼前这个气弱体虚,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起身坐立的垂暮老人不禁有轻微的愣怔。

只见皇帝抬手屏退一众宫人,半阖着眼一言不发,将跪在地上的奚尧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出声,却并不急着答复奚尧自请前去边西领兵的话,而是沉声缓缓道:“过去朕以为……你们奚家只出忠贞之士。”

虽是病了一年多,但有些事不需要他亲眼见到也自会传到他的耳中。见风使舵常有,可他料想不到就连奚尧这般的人亦会如此。

遭到皇帝劈头盖脸的一番质问,奚尧神情未变,不疾不徐地应道:“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萧颛以为奚尧这是准备装傻充愣,冷嗤一声,“朕瞧你不像不明白的意思。”

“陛下,臣自始自终都忠于大周,此番自请去边西亦是为了大周。”这席话奚尧答得问心无愧,无论今后再被问多少回也都只会有这一个回答。

他忠的是自己的家国,而非哪一任君主。

身居高位的这些年里他不止一次面临帝王的猜忌,深知帝心凉薄、多疑,更是为此一退再退,满腔的憋屈而今只余下一小簇火苗倔强执拗地闪动在眼底,“敢问陛下,您一向耳聪目明、慧眼识人,可这真正不忠不义的奸佞您怎就看不见了?!”

“你!”

一针见血的话令萧颛立时怒目圆睁,气得连声咳嗽起来。

世家势力树大根深,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把控住了大半个朝堂,除却几代人的积累,更多是仰仗着帝王的宠眷,所谓养虎为患便是如此。

而比之历任帝王,萧颛既厌恶世家的贪婪,又忌惮皇子的野心,意图使双方相互制衡,却不慎让自己落至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地。

奚尧云淡风轻地起身,为萧颛倒了杯茶水润喉,不等人开口便唤了宫人进来伺候,浑然不顾天子怒容温声告退。

不日,命奚尧即刻前去边西领军打仗的圣旨便颁了下来。临行时,萧宁煜特地前来为他送行。

奚尧一身银白色盔甲立在冷风中,眉眼间隐约流露出淡淡的肃杀之气,手掌轻抚着身侧白马的鬃毛。

这匹白马还是奚尧就任京郊四大营统领时陆秉行送他的贺礼,迄今不过几年光景,他这位情同手足的挚友却已然身涉险境,生死不明。

征战沙场多年,奚尧比谁都更了解战场的险恶与残酷,因而萧宁煜虽将他的忧虑看在眼底,却清楚只凭自己的三言两语难以打消这忧虑,纵有千万句劝慰的话也均未道出口。

见萧宁煜没什么要叮嘱,奚尧唯恐耽搁了时辰急急翻身上马,将欲离去便见萧宁煜忽地伸手握住了缰绳,似乎有话要说。

奚尧动作顿了顿,朝着萧宁煜的方向微微俯身,得来的却不是什么叮嘱,而是一句饱含关切的祝愿,一句情真意切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