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就停在了这里,也无意再讲思量再三时想的是什么。
宋十九抬手,咬住食指曲起的骨节。
李十一的手指在桌上一滑,不用力地缩起来,又徒劳地摊开。
操他大爷的!涂老幺的骂声压抑得出不了口,只能狠狠砸墙壁一拳。
“那日我命丧山中,成了鬼魄,却仍放不下她。”
“若再有贼人,可怎么好呢?”她拾起眼帘,轻轻问。
因而便将自己困在此处,因而即便如此,亦舍不得结束零落不堪的一生。
“可我仍辗转反侧,心痛难忍,久病成疾。听一位恩客提及,有一灵羹,食了可治心头疾。我重金求得此羹,当药饮了,果真疏解,却实在不知是那灵兽之肉,请大人明鉴!”
李十一将双目阖了阖,面上显出几分不愿细想的怜悯。一旁的宋十九哽着喉头,眼周殷红,亦难忍痛楚之色。
而沁娘,仍是眉眼淡淡捂着心口,连泪也未落半颗。
想来个中因由,便是如此。
李十一长长叹一口气,稍是一顿,将前后思量干净,才哑声道:“你虽苦痛难言,事出有因,却确然食了灵兽,此罪一。擅自锁魂,强留鬼身,同人厮混,乱人命书,亦乃过错。”
“木兰。”她侧脸,敲一把神荼令。
疾疾鬼风,木兰近前,听李十一道:“你将她带回泰山府,归顺前尘。”
“是。”木兰听命,待沁娘起身,领她而去。
寥寥院落,又是寂静,只剩寂静,唯独有一点子蜂鸣一般的嗡嗡声,仿佛是方才沁娘柔声低语时遗落的千苦万难,不甘心地在人的耳畔讨一个说法。
李十一将宋十九揽过来,轻拍拍她的肩头,同她一起往外走。
“十一。”宋十九叫她。
“怎么?”李十一应得很温柔。
“沁娘转世投胎,会投个好人家么?”
李十一眨眼,不晓得是不是安慰:“会。”
宋十九抽了抽鼻子,仍是难掩哽塞:“你进这墨楼时,便知道是她了,是不是?”
“怎么说?”
“巴蛇身死山中,这山里却只有墨楼同庵堂,庵堂里是出家人,不沾荤不杀生,如此说来,便只剩沁娘了。”
李十一扇了扇睫毛,将眼神归羽似的落在宋十九身上,未答她,却提了旁的:“若是出家人动了杀戒,吞食巴蛇,会是什么缘故?”
宋十九忖了忖,道:“那多半是修心不成,心有顽疾。”
李十一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宋十九也不再追问,只将头依偎过去,靠在她的肩膀处,仿佛小兽要寻得什么支撑,缓了一会子,才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世间,有许多苦,苦极了,所以才要将至苦的蛇胆悬于心肝之上,蛇胆的苦同心头的苦一冲,便不剩什么了。”
李十一鼻息微动,温温说:“是。”
众生皆苦,心里的苦和蛇胆的苦撞在一处,二者相克,方能麻木。
“若果真到了至苦之日,”宋十九放低声,“我亦想有一巴蛇之胆,缓我心头痛。”
“你不需要。”李十一摇头。
未等宋十九回应,她又说:“有人……已将她的心悬在了你的心头。”
宋十九心里咯噔一跳,沉默地抬眼同面前人相望。
人生多艰,踽踽前行,唯独爱与被爱固守在岁月河流中,将千疮百孔的心脏打捞起来,搁到松软的褥子上。
思及至此,宋十九的话语也软了几分:“它同蛇胆的功用一样么?”
“不一样。”
“心有苦楚时是蛇胆,心有蜜糖时是蛇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