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我说。

他拧开电风扇,又摇着蒲扇,“蒋奶奶也这么说过。她曾经跟我说,你们家的人,都不要留墓碑在亲人身边,怕见着难过,又怕见不着难过。索性不要墓地。人在心里更好。”

“奶奶出生在海边,她是喜欢海的。落叶归根,她是要回到海里的。”

“那样更好……我到时候去哪里,谁来葬我……还未知呢。蒋奶奶是有福的人。”

李爷爷抹了一把眼睛,又强颜笑道:“这些年多亏你们一家照应,我才没那么孤单。我没儿没女,也没什么财物,就这套老宅子。如今捐给国家,以后就让国家好好看管吧。”

李爷爷是有大智慧的大人物,他的思想一贯超前。

萧景年道:“放心,您的老宅会好好保护起来的。”

李爷爷叹道:“房子的生命可以达到几百年几千年。人不过短短数十年。所以,人活不过房子,却偏要上赶着做房奴。何苦啊!”

萧景年默然。我也默然。

我家的房子就要推倒。新的建筑又要拔地而起。无论谁来设计,建筑都会在这里展开一片新天地。

建筑可以原地重建,人却只有一生。这一生把一切都经历过,人生再无挂恋。

我奶奶走得安祥,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她的一生是圆满的。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坦然多了。

中午在李爷爷家做饭,我掌勺。李爷爷很开心。我去市场买菜,他留下陪萧景年。

买好菜回来时,桌上多了一盘洗好的半红半绿的葡萄,一只旧陶瓷酒瓶里插着初开的瘦莲。厨房台面上放着择洗好的韭菜。萧景年和李爷爷在下象棋,我从厨房看他们时,他们也在看我。我终究没问是谁摘的葡萄,又是谁插的莲花。

李爷爷尝过我做的菜,说:“有蒋奶奶做的味道。”

一言听罢我有点哽咽。萧景年见状拉我的手说:“味道不错。你出师了。”

我白他一眼,“只吃鸡蛋不吃韭菜?你能不能不挑食好好吃饭?”

他夹一筷韭菜一边说:“喏,我吃给你看。”一边凑到我跟前嚼起韭菜来。

我推开他。他放下筷子极温柔道:“下次和李爷爷一起吃饭不知什么时候。今天我们以茶代酒敬李爷爷。”他转向李爷爷,端起面前的茶杯说:“祝您老身体康泰、万事顺遂!”

李爷爷低声说:“好好好。”

我放下茶杯说:“我会常回来看您的。您搬到敬老院后给我留个地址。我的电话号码留给您。”我接过李爷爷的手机编辑通讯录。

萧景年接过手机也存了他的号码进去。

第63章一座空城在等你

良久,李爷爷摸了把眼泪,哽咽道:“再也吃不到这个味儿了。”

我说:“我以后常来做给您吃。”

李爷爷摆摆手,“不不不……韭菜不是那院的韭菜,葡萄不是那架上的葡萄,人也不是那个人……”

他咳了两声,“世人常说:珍惜眼前人。又问:眼前无良人,如何珍惜?最后蹉跎犹豫、愤懑不平,一辈子稀里糊涂就过完了。其实把眼前人定为自己占有的人就是错误。占有岂是珍惜?占有遑论珍惜?我妻子早亡,无儿无女。我这大半生,有你们一家相伴,活得没什么遗憾!

趁我走得动,我也会去上海看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吃完饭从李爷爷家出来,萧景年开车沿着平江路在老房子四周兜了几大圈。他说要好好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

我头脑一热,我的闪婚婚姻生活,难道就要开始了?

平江路这一片是姑苏城最贴身的衣裳,也是我安放梦想的精神乡土。我可能会有其他的灵魂归宿,但世间能再与我的青葱岁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