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一起看我以前的诗稿、涂鸦。萧景年很沮丧说没有一首写给他的诗、没有一封写给他的情书。我说这年代都用表情包代替情感表达了,谁还写情书啊?再说写了你也欣赏不来。他说我小看他。我说要么他用先英文写一首情诗给我,我再用中文写一首回给他。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奶奶慢慢能说几个短句。她像孩子一样,坦然接受我和萧景年的照护。她跟天下的所有奶奶一样,开始关心孙女和孙女婿的私生活。

比如,我大呼小叫粗鲁地跟萧景年说话的时候,她就会在一旁用眼神暗示我要像江南的女子那样温柔婉约。我总是不会轻轻的、温柔的打喷嚏,她假装没听见故意放大收音机的音量转移萧景年的注意。

第62章我把一切都经历过了

最让奶奶操心的事是萧景年从不留宿。

她一心一意助我勾引丈夫。如果她像以前那样说话顺溜,肯定每天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穿那一条性感牛仔裤”,“穿着一条低领裙子,穿着裙子才有女人味”,“说话声音小一点,让他靠近你才听得见”。

她这么费心费力,孙女婿还是每天晚上准时跟她说再见离开。

不是我不够努力,主要原因是我和他宿怨太深、落差太大,想要平等本来不易。何况他那么骄傲,锁住他的手脚难度很大呢。他做这一切,应该是为让奶奶最后的时光不留遗憾吧。再说这个事情男人主动比较好……

好吧,我的理由够多,再说一个小时也说不完。

总之一句话,他在山巅,我在山沟。我够不着。

好时光持续了两周。我以为不会变了。

一天夜里,监护仪报警。

凌晨5点。奶奶昏迷。

亮晃晃的灯、消毒水味,滴滴滴的仪器声,我脑子里再没别的知觉。一切来得太突然,像穿越黑洞从天而降。

向东芳来。萧景年来。叶风来。

就算全世界向我扑过来,她也没再醒过来。

黄睿停了项目组的工作,全组人都来了。

黎幼天来了。沈臻老了。老吕也来了。

奶奶的手在我手上一点一点……凉了。

奶奶就这样无声无息……没了。

我被抽了魂魄,关于那两天的记忆全然模糊。

记忆里的她从半老徐娘变成垂垂老妪。她年轻时的风华都是我凭两张黑白照片想象的。

她在小渔村遇见爷爷。他们互相许了一生相伴。

她跟着他走南闯北,吃糠咽菜。她也跟着他识文断字,出入厅堂。她给他养儿育女,又亲手葬他入土。

她努力地活着,乐呵呵地教养孙女,从没抱怨也不悲观。

她没有传奇微如尘埃,在宇宙星河里匆匆一闪而过。她重如山又大如天,为我的人生撑起一片晴天。

岁月夺走她的年华,红尘湮没她的枯骨。

她不是大人物,没有留下传世的文字和智慧,只给我留下几行字:

“桃花开过了,

春天走了。

莲花开过了,

夏天也要走了。

我把一切都经历过了,

就走得无怨无悔了……”

她走得坦然。像回家那样,毫无防备,就走了。

她去了。走得很轻。

像随着落叶,轻轻落到地上。

她随着落叶,优雅地坠地了。

我还没跟她学会做虎头鞋,她就走了。

我的晴天就此一去不复返。

告别仪式那天,李爷爷来送奶奶最后一程。他告诉我,他打算把自家古宅捐给政府,然后搬到敬老院去。仪式结束后,他对着奶奶的遗体又鞠几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