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双脚如被钉住,前后没办法挪动,他很想追上去对晏辛匀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说什么呢?说我不要你离开,我要你始终在我身旁,就算什么都不要,我也愿意?还是该说。如果你现在走踏出这间屋子,以后就永远别再进来一步。
来不及了,全都来不及了。
李漠看见晏辛匀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电话。
不出几秒后,大概他就能听见助理的声音,听见晏辛匀冷着脸让助理来接自己,要么就是立刻为他订一张机票,然后大骂自己一顿,讲他不该让自己浪费这六个小时,从香港到北京往返一趟。
某一瞬间,李漠还是对自己心软,他真的不舍得晏辛匀走:“晏老师”
然而晚了,他听到晏辛匀低声叫了一个名字,应该是妻子吴媚。
对方对这么晚的来电很是欣喜,疑心晏辛匀回心转意,想要重续前缘,好好和自己度过余生。李漠也这么想,脊梁骨从头到腰椎都发痛。
下一秒他听见晏辛匀说:“我唔想再容多日,你要为自己揾下家,唔系一路睇我身上。周内我会前往民政局交settlement,签名后邮寄畀你,呢场婚姻有份冇缘,系时候收科,实在唔阻落去。(离婚、不要牵扯下去)”
这番说辞实在超乎李漠想象。至少在他认为,晏辛匀不至这样干脆利落。
几十年婚姻说断就断,背后有庞大的人脉,有巨大的利益关系网,两人共同好友几十年来皆为长情见证,如今捱风雨过半生,却突然一拍两散,验证狗仔瞎胡乱写的不合传闻,实在有伤风化,有伤电影协会主席的“好丈夫”名声。
李漠心如雷鸣,呆滞落在晏辛匀身后,不用想也能看见吴媚暴跳如雷的咆哮声。
天下没有一个妻子能容忍丈夫和自己过半辈子,突然提出离婚,吴媚作为时尚杂志主编,几十年女魔头生涯,何日遭受这种背叛?对她而言,人生是该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子女,但至少也该有一个情谊深厚的好夫妻形象。晏辛匀再三向她提出离婚,女方难以理解,甚至超出所有理性化的猜想。
李漠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我唔会同意,离婚系你个心,非双方商定,你无权迫我sign,更冇资格令我人生溃臭,使我变香港圈人嘲笑嘅老弃妇!你真系个扑街,你去死先好,晏辛匀!”
同为中国香港一份子,李漠对那些话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和奶奶生活在观塘,几乎整个香港最穷困的地方,他们每日吃不到饭,去菜场淘一些卖剩的烂菜叶,对方就会用这种语气嘲笑他们,恶毒辱骂他们,好像这座城市是不允许乞丐存活的地方,人人可以去死,但无人能心安理得地拾荒求生。
晏辛匀做错了什么事呢?要被这样诅咒去死,这样辱骂。
李漠心生愧疚,他想过晏辛匀能够偏向自己,却没想晏辛匀做的半天决绝,直接将两人一分为二。就差讲清自己是为了他才如此不要命。
长久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晏辛匀等对方骂痛快,才继续说:“阿媚,枕住以嚟,我都有噉嘅主意。卅岁提过一次,你讲你要升主编,呢节骨眼不容发错,咪我为你事业发展抵五年,三五岁再提离婚,你讲自己怀有身孕,命我做慈父,至少睇喺肚里仔嘅份儿唔好揼咗间弃子,我同样忍下。我哋已经共同存活半生,我唔再风华正茂,你都唔好再偏执落去。人都要尝试放过自己,我今日呢通电话,系通知,唔系商量,我唔想再忍落去,我要有一段自由奢侈嘅独身光。(离婚是通知,不是商量,你放我自由。)”
他说的再直白不过。就像情感节目中的一个投稿人,面对妻子长久以来的要求,婚做出最后抗议。
短短几句家乡话,让李漠喘不过气。他是电台主持人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