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入冬。

入冬的这一天老太太去集上割了十斤肉,回来给父子俩包大葱馅的大包子,电视里播放着农业频道,父亲换成天气预报,坐在马扎上吹热乎乎的茶叶缸子,周鸿志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底下发愣。

老太太问父亲,你瞧着小子回来有啥变化没有?

父亲愣了愣,看老太太一眼,把烟掐灭,剩下的放回军绿衣裳的口袋中,咋,你又想给小子说媳妇?你是忘了他当初因为啥跑出去的了。

老太太脸一红,低头擀皮,小声嘟囔,我这不是着急么,村里的都成家了,当初我生小子那年才多大,他眼下再不说个媒就成光棍了,将来哪个女娃娃愿意要?

二婶子跨过门槛,热络地叫着志他娘,端着竹筐进来。

老太太跟父亲交换个眼神,嘀咕她咋来了,出去接人:“他二婶子,你咋来了?”

二婶子没开口先咧嘴,好事儿,好事儿啊,你家今年要抱大孙子!

媒婆巧舌如簧,一张嘴絮絮叨叨翻腾,好一通天花乱坠,最后说的老太太动心,忍不住掀开帘子叫周鸿志,“小子,你来,二婶子想给你说个媳妇。”

老太太怕啊,怕极了,怕小子又一次摔板凳,一扭头去城里头。

她戴着旧围裙糊一手面疙瘩,胆战心惊,周鸿志却还在那儿发愣,不知道想什么。

老太太又叫了一声,“二志!”

周鸿志才扭过来脸,一双眼暗沉无光地说,“你看着办吧。”

他说罢,直接开门去了田里。

吓得老太太以为儿子又要跑了,送走二婶子等到天黑,说什么要推了亲事,让老头去城里找儿子回来。

老两口争执不下,周鸿志一推门,沉默地顶着一头夜色进门。

老两口立马围上去,握住儿子的手泪眼汪汪,你不想成家爹娘不逼你,可不能再负气走了,爹娘老了,往后哪天死了,连个抬棺的人都没有,村里人不笑话么?

周鸿志看着他爹和他娘枯树皮一样的脸跟那满头白发,半天,小刀子划破嗓子眼里头的大肉疙瘩,沙哑地说,“你们想让我成家,那就成吧。往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外头没意思。”

老两口一愣,哭着抱住儿子,头一回在周鸿志面前泣不成声。

周鸿志麻木地听着那死了儿子一样的凄怆哭声,心里头跟让人碎成一锅豆腐脑似的,血腥味顺着嘴往外涌。

景同走了,这世界也就这个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