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从抄经洞最里头的密室走出时,苗无根和卓不凡都已醒了几日,也不知他在那密室里用了什么法子,出来时满脸的花白胡子,貌甚凌乱,可看眼神却已恢复平日的冷静理智,想该是将心魔暂时压下去了。
如今几人一起搬进了苗无根的住所,竺远和春生原住的地方离抄经洞太远,带着两个伤患不宜走那样的险路,而苗无根从前为了陪这枪魔和扫地僧在抄经洞里修行,在这附近不远处搭了个隐秘的竹屋,一住二十多年,扩建修整多次,甚至引了一条山溪到南面,开了几片药田驯植草药。屋子都造成离地一人高的高脚竹屋,不仅有卧室,还有药房,书屋搭了好几间,里头各色物品一应俱全,比竺远那东西两间瓦房要舒适得多。
最大的是那间药房,三面墙立满了丈八高的格子樟木柜,每一格上用只有苗无根看得懂的苗文写着各类药石名称,全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在这不归山里搜集珍藏的药材,房梁上用细绳捆吊着许多还在阴晾的草药和古怪玩意,开门踏入,便是一室难以言喻的扑鼻药香。
最使人汗颜的是,中间放着一张门板长宽的桌子,上头摆了具皮肉剖开的干尸,走近了才发觉这屋里最浓的一股药香就来自这具尸体。
苗无根说这是一个失足摔死的倒霉采药人,被他拿来腌好后用来试刀防手生的,冯谢君听了觉得这行为虽骇人诡异却是这无根娘娘能做出的事。这躺着干尸的桌子下头排垒着好几个黑黝黝的瓦罐,里头都是苗无根养的蛊物。
他现在一瞬苍老后倒破罐破摔了,一夜放下容颜皮相的执念,不再戴那人皮面具,将白发盘起,拄一根竹杖,敲了敲地板,警告道。
“若是有谁不小心打翻踢碎一个,这马虎鬼可就小命呜呼了。”
他这话当然是说给冯谢君和卓不凡两个少年听的,可卓不凡见春生一日不如一日,也是愈来愈失魂落魄,行同走尸,毫无反应,只有冯谢君对师娘点头捧场。
现在,那桌子上的干尸被扔了出去,躺上了他们的春生师兄。
苗无根盘坐在地,已几日不曾洗脸好好睡过了,那盘起的白发也被他自己在思索时全挠乱了。前几日他信心满满,忙着在春生身上试法子,将那满墙的格子木柜拉开又推回,煎药的炉子几乎没凉过一刻,可他用尽药王谷里学来的一切也仍是徒劳,后来决定铤而走险,将那养蛊的罐子也开了一遍,苗疆的邪门歪道也一样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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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不该啊,不该啊,究竟是何处不对……”
从昨日开始,苗无根便未出过这药房,一直这样盘坐在地,要么一动不动地思索沉默几个时辰,要么就像此刻,突然烦躁地挠头大喊。
而先前最疯狂激动的两人,如今却最为安静,竺远不再阻止卓不凡靠近春生,卓不凡也不向他讨要眼睛的说法,师徒又兼祖孙身份的二人,终日沉默不语,尤其小的那个,更是将竺远看作了空气,难得擦肩碰面,也决不向对方看一眼。
若是其中有一个能退一步,将话说开了倒也还好,可惜两人都是骨子里孤傲至极的人,竺远本有心关于眼睛的事向他至歉补偿,可见他与自己这位长辈态度如此冷硬,放不下面子,心想卓不凡这小子性格执拗,决不会原谅自己,索性就由着他冷眼恨下去了。
卓不凡年纪轻轻失去一只左眼,自然是恨的,然而他现在无力关心其他,只成日在春生跟前忧郁徘徊。
头几日他总跪在那桌下,捧着春生的手流泪不止。
卓不凡左眼被伤,一哭就流出血水,脸上终日一半是泪一半是血,致使左眼的伤总不见好,这血窟窿里都是腐肉烂脓,苗无根告诫他再如此下去,右眼也要跟着一起烂了,可卓不凡浑然不顾,只魂不守舍地痴念着春生的名字。
若说春生是将死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