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珂这才点了头,待那档头走远,又烦躁地闭上眼睛。周围起了微风,吹得官道两旁的新草沙沙作响,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锦衣卫调笑的声音,管先前那个与他说话的档头叫公公。
其实西厂里的太监不多,贴刑官和番役都是选进来的锦衣卫,偶有几个太监,也是凭真本事上的位,但他这次出来没带太监。
楚鸣珂睁开眼睛,直到这时才觉得那档头眼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在陈家的那一晚,他落荒而逃,回到西厂,撞见值夜的档头在狎妓。
锦衣卫的笑声被风吹进他耳朵里,楚鸣珂斜过眼睛去看,却见所有的锦衣卫都在看他这一边,目光灼灼,带着观察与审视,他眯了眯眼睛,看见档头拿着水囊走过来,说:“督主。”
锦衣卫的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带着危险,楚鸣珂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视那些锦衣卫,从树下起身,没接档头递过来的水囊。
但变故发生在须臾,水囊瞬间脱了手,被遮挡住的匕首闪着寒光撤出,一闪,然后没入了他的腹部。
第21章
“玉皇殿外重兵把守,前后门处各有百名锦衣卫,大可放心。”
天阴恻恻的,没什么光。
殿内点着香花烛火,映照金身,在晦暗中闪烁着金亮的光芒。晏同春借着阴影遮掩从偏门进殿,松垮的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解开披在肩上的斗篷,任由身后的小太监接过,待到那太监退了出去,方才慢吞吞道:“如此大张旗鼓,重兵把守又有什么用处?”
“楚鸣珂手眼通天,西厂番子无处不在,难道你我悄悄见一面,便不会被他知道?”
尖细的声音自玉皇大帝金身下传来,背对着他的林登点燃了香,三支并在一起,举过头顶拜了三拜,而后起身将线香插入炉内:“日中则昃,咱家如今算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咯。”
“干爹哪里话”
林登话音未落,第三道声音在殿内响起,孔从玉独自端着茶水进来,轻手轻脚地摆在桌上,笑脸盈盈道:“您正是春秋鼎盛呢。”
晏同春睁了睁那双被松弛的眼皮挤成一条细缝的眼睛,目光落在孔从玉身上,待他端着茶走到自己面前才道:“太阳今日落下,明日总还会再升起的。”
孔从玉笑着回头:“干爹,您听,晏阁老”
他的话没说完,晏同春又继续道:“只是谁知道今日升起的太阳,还是不是昨日落下的那个呢?”
玉皇殿内门窗紧闭,供桌上的烛火却在左右飘摇,似有暗流涌动,寂静片刻后,林登呷了一口茶润嗓子:“皇上不见楚鸣珂,他已失了圣心了。”
“他失圣心不要紧,”晏同春垂着脑袋,声音沙哑、语调缓慢,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老迈之态,“不该牵连着我们。”
林登闻言,不由阴阳怪气道:“咱家还以为,内阁与西厂,一体同心呢。”
坐在椅上的晏同春笑了笑,旋即反唇相讥:“世上哪有什么一体同心,你这儿子难道事事都与你一条心吗?”
独自立于一侧的孔从玉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忙道:“干爹,儿子”
林登摆手示意不必多说,晏同春清了清嗓子,喉间发出很响的咯咯声:“让他去杀楚鸣珂,他行吗?”
“从玉,”林登翘着指头揭开茶盖,撇去浮起的茶叶,“阁老问你呢,你行吗?”
孔从玉沉默片刻才道:“儿子可以。但有比儿子更适合的人。”
见孔从玉不给准话,晏同春便道:“陈伦达贪墨是牵扯到内阁,可要再往下查,东厂和锦衣卫跑得掉吗?别忘了使团进京那日,楚鸣珂是在哪儿抓了那些人的。他一竿子把所有人打进水里,现在想上岸?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