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伸出,轻轻抚过那蜡黄、滑腻的鼓面。
指尖与皮肤摩擦,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沙沙”声,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珍宝,又像是在凌迟着云烬最后的神经。
“看来你认出来了?”谢狰的嘴角勾起更深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精准地扎进云烬的心窝,“你娘的白芍药……绣得真是精致。可惜啊,沾了血,就脏了。”
他指尖在那点凝固的暗红花蕊上轻轻一点,仿佛在惋惜一件被玷污的艺术品。
话音未落,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白丝帛,被他随手丢出,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令人作呕的鼓面上。
“北狄狼主亲卫营,三日后,走赤水谷西麓换防。押送的是给北狄老可汗的‘寿礼’。”
谢狰的声音带着命令,“我要你劫了它。那箱子里,有曹老狗今年与北狄王庭新签的‘岁贡’密约原件,盖着双方大印。”
他微微倾身,靠近云烬,那张英俊却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眼中是玩弄人心的残忍:“合作。”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鼓面上那朵染血的白芍药。
“这面鼓,还有它背后藏着的故事,或许……能帮你找到真正该千刀万剐的人。不合作……”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
“我不介意让营地里这些刚刚为你浴血奋战的洛家儿郎,都来听听这‘暖香阁’的绝响,用仇人的皮,奏一曲凯旋?或者,”他的笑容陡然变得恶意满满,目光投向帐外虚空,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遥远的某处,“把它包装得精美些,送给那位在‘养病’的皇子殿下赏玩?想必,他对你母亲唯一的遗物……也会‘兴趣盎然’吧?”
营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洛云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的剧烈起伏和粗重的呼吸声,泄露了她内心掀起的动荡。
恨意和杀意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毁。
眼前交替闪现着母亲温柔含笑的脸庞,绣着白芍药的小衣;老鸨肥胖狰狞的面孔,毒针闪烁的寒光;谢狰此刻那恶魔般的微笑;以及……
萧雪臣苍白病弱、咳血饲雀的模样,若他看到这面人皮鼓……
时间在窒息般的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谢狰耐心地等待着,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终于,洛云烬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最深的痛苦、最烈的恨意,以及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疯狂。
她死死盯着谢狰,喉咙里发出嘶哑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图留下。”
她顿了顿,那冰冷的、燃烧的目光扫过谢狰,如同在看一具死物。
“滚。”
没有明确的答应,但这冷漠的驱逐,已是默认。
谢狰脸上那恶意的笑容终于达到了顶峰,他满意地发出一声轻笑,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毫无征兆地融入了帐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重的压迫感随着他的消失骤然一轻,却又被另一种更黑暗的情绪所取代。
洛云烬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垂下,再次落在那面散发着地狱气息的人皮鼓上,落在那朵刺目的白芍药上。
她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带着恨意与悲怆,指尖颤抖着,悬停在距离那朵白芍药图案咫尺之遥的空中。
最终,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被那图案烫伤。
她弯腰,一把抓起那卷落在鼓面上的丝帛,入手冰凉。
这不是屈服。
这是将更深、更毒的仇恨,暂时压入沸腾的岩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