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无论太傅是问斩还是流放,我会代我母亲,送你最后一程。”
“……”
牢门重新关上,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安惟演神容枯槁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窗外寥落的秋色。
冬雪依稀要来了。
他叹了声,腰背慢慢佝偻下去。
只?是在低到最后一瞬,他忽地身?形一震,惊骇得睁大了眼,起?身?便神容狰狞地扑向牢门。
“不能?去”
“夭夭、你绝不能?入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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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
天寒,黑云压城,风啸如鼓。
琅园海河楼的二楼内,门窗皆闭,灯火晦暗,唯有珠帘外的玉璧前点起?了莹莹火烛宫灯。
微弱的烛火投过珠帘,映在最里面床榻前拢束起?的幔帐上。
倏地。
一只?筋骨分?明?、冷白修长的手猛地攥住了幔帐。青筋从他屈折的指背间绽起?,覆着薄薄汗意,直没入榻里那?人白色中衣袖下。
昨夜伤痛难忍,谢清晏捱到了晨光初泻时,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意外地,他又?落入那?个梦魇里。
只?是这一次与从前不同。
梦里的最初,他像是回到了幼时那?座宅院中,他喜欢骑在父亲背上,一边说着驾,一边拍着父亲的肩,叫他在院子里驮着他跑。
母亲就坐在一旁的亭子下,时而垂眸拾掇那?些晒作香料的干花,时而抬眼,含笑又?温柔地唤他父亲慢些,别摔着他。
谢清晏听见父亲唤他“琅儿”,笑声爽朗又?爱重。
他低头,想去看清驮着他的父亲的模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都没有抬过头,那?张面容藏在春日柔和的光里,模糊又?陌生。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覆过他眉眼。
‘母亲?’
梦中的谢清晏欢喜地拨开,转过身?。
却见温柔含笑的母亲的脸,像是正在被?炽烈的火烧灼、融化
血肉混着涕泪向下淌。
从血肉间露出森白的骨与焦黑的眼眶,仿佛属于母亲、又?像重叠上另一个人,面前如恶鬼般的白骨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到狰狞又?战栗
‘是你……是你!’
‘最该死的人是你啊……!’
‘要不是你,我的父兄满门都不会死,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死’
‘最该死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被?无数声音重叠上,模糊,放大,逐渐漫过整个天际,如同那?场大火一样?。
只?是更滚烫的,不知是血肉还是眼泪,从要将他掐死的白骨的“脸”上淌落下来,灼得他心口栗然欲碎似的疼,烫。
掐着他的恶鬼又?哭了起?来。
‘琅儿,随母亲一起?走吧,好不好?……莫留在这世间受苦了……他们会撕碎了你,一口口将你吞下去的……’
‘别怕,再?忍忍,琅儿,很快就不烫了……’
‘外王父和兄长都在等我们呢……’
不。
“不要。”
幔帐之下,墨发如瀑的谢清晏猛地睁开了眼,坐
????
起?身?来。
他漆黑瞳孔幽暗、冰冷又?戾然。
眼前还有些昏红,像是梦里的那?场火未曾烧完。
十五年?前的昨日,十月初八,行宫大火,上京事变,裴家一朝获罪满门抄斩。
如今郎朗乾坤间,裴氏满门忠烈只?余他一个未亡之人。
他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