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下了圣旨的那刻起,江行止便没有一刻痛快过。

每每想到谢则离开前黯然落寞的眼眸,他回头时的决绝,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头。

他定然还有许多话要说,却再也没有时间诉之于口。

谢则差点就死掉了。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江行止便疼得心尖战栗,手指没有半分气力,实在握不住笔。

扭曲的疼痛让他难以抑制,不得不站起身,推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

窗外有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江行止呆呆地看了半晌,大脑终于清明了几分。

杨柳依依,如翠云盖顶。

依稀是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孩子,清晨醒过来,身边不见谢则的身影,不顾嬷嬷和奶娘的劝阻,光着脚跑出去找人。

谢则正在杨柳树下练剑,身姿矫健,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他张大了嘴,一动不动看了很久,谢则回头看见他,有些吃惊的模样。

他收了剑,蹲到他面前,脸上带上温和的笑意:“陛下这么早就醒了吗?”

年幼的江行止紧盯着他手里的长剑:“我也想学剑术。”

谢则摸摸他的脑袋:“等陛下长大些,臣就会为您请来世上最好的剑术师父。”

他抓住他的衣袖,异常的执拗:“我只要摄政王教。”

谢则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们当年,也有那么融洽温馨的时光。

宛如一道天雷劈过,江行止倏然睁眼,长袖一甩:“去瑶华宫!”

瑶华宫灯火通明,太医和几个医正围着床榻忙来忙去,看到江行止突然到来,众人纷纷吓了一跳:“参见陛下!”

江行止挥挥手让他们起来,眼神飘到拔步床上:“情况如何?”

太医面面相觑,太医院院首摇了摇头,叹道:“殿下本就身中奇毒,体质孱弱,兼之这些日子饱受摧残,微臣等拼尽全力,这才救回了殿下的性命。”

“中毒?”江行止眉头一动:“他怎么会中毒的?”

院首:“这……请陛下恕微臣无能,微臣实在不知,依微臣的诊断,殿下中毒已有多年,毒性蔓延至肺腑,恐怕殿下武功尽废,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江行止唇线紧抿,身板中透出阴沉的寒意。

院首觑着江行止阴晴不定的脸色,大着胆子道:“殿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是万万不能再遭受任何的刺激了,还望陛**谅……”

江行止轻轻点头:“朕知道了。”

屏退了一众闲杂人等,江行止坐到床边。

谢则的面色只能用难看形容,整个人陷在厚实的锦褥之中,没有半分的活人气。

江行止抓起他的手腕,入手的腕骨伶仃细弱,让人不忍用力。

江行止攥住他微凉的指尖。

他想,谢则跪在刑场上,面对着刽子手和他手里的刑具时,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是否痛恨他的冷血无情,是否后悔,当初不该救下他,就该由着他自生自灭?

他陷入巨大无措的茫然之中,像是迷路的旅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江行止低声喃喃着,满室烛辉摇曳。他的心里,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三日之后,谢则从昏迷中睁开了双眼。

江行止守在他身边看护了三天三夜,谢则一睁眼,就对上一张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容。

谢则的眼神平淡得像水,既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亦没有见到厌恶之人的抗拒。

一对上他的视线,江行止有些心虚地别过脸,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

“好点了?”

声线硬邦邦的,谢则闭上眼眸,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