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自闲站在他身侧不远,袍服纹丝不动,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殿中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莫卿,”皇帝接过药瓶拿在手中把玩,忽然出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姜隐的目光落在台阶上的两人,听陛下对莫无项的称呼,猜想两人也应该熟悉得很。看来,这莫无项不止游走于林章平和赵盛之间,同样在齐阳长公主和陛下之间也是游刃有余。
莫无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惊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陛下问的是此刻献药之人,还是多年来在各方势力间辗转游走的那枚棋子?”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身,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各异的神色,最终落回皇帝脸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抑或是,林章平那个见不得光,连府中奴才都可随意践踏的庶子?”
“轰”的一声,姜隐觉得有一个响雷劈在自己的头顶。
“你,竟是林章平的儿子。”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冕旒珠玉因他前倾的身体而剧烈碰撞,发出清脆又惊心的碎响。
台阶下方的几人亦是震惊不已,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那道孤直的身影。
陛下看向他,失声道:“不可能,明明是你……”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混乱。
“明明是我亲手将那些罪证放入林家的?”莫无项替他说了下去,声音低沉下去,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他当初给了我一条命,我还他一命,正好。不过我是要他的一条命。”
莫无项的声音冷冷的,眸子也同样冷冷地扫过众人,眼中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我母亲,一个低贱的丫鬟,只因林章平一次酒后兴起,便成了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府里的女人嫉妒她年轻,嫉妒她曾得那畜生片刻新鲜,变着法地折磨她。”
“而他,我的好父亲,冷眼旁观,甚至乐见其成,我出生后,便是林府最下等的奴才,连狗都不如,我母亲没熬过几年,就生生被他们折磨死了!”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冰凌,狠狠扎在听者的心上,姜隐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转过了头去。
自打有了孩子之后,她便听不得这种孩子受尽苦楚的事儿,她心软了。
“若非长公主发现了我,得她垂怜,当年林府那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小奴才,早已烂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里了。”
“所以,”莫无项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活着的唯一念想,就是亲眼看着林章平身败名裂,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看着他为之谋划一生的滔天权势皆化为齑粉。”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陛下,您以为当年老定国公为何能‘恰好’查到太后娘娘父兄头上?那都是林章平的手笔。”莫无项勾着唇角笑着,那模样,如邪魅一般。
“您以为林章平又是如何在您眼皮子底下,让萧家背负不白之冤数载?是太后,他们在朝中织下如此一张巨网,连您都被他们掣肘着。”
说罢,他忽然转过身来,慢慢悠悠地下了台阶,而后回身向着陛下施施然一礼,复又抬头看着上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