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钧缓缓低下头,面颊贴着她的掌心,温柔地蹭了蹭,拢住她的手,摇摇头:“我没事。”而后就这样牵着她,靠着她,继续一点一点往前走。方出了密林,就遇上了黄老汉,后者见萧持钧一身血,急得手忙脚乱,连忙背起人,健步如飞就进了最近的村子。
祝余拿着两人的佩剑紧随其后,风雨交加,土腥味裹挟着淡淡的血气,弥漫了整个鼻腔,她试着抬了抬左臂,行动间有些滞涩,低头一看,前些日子未好全的刀伤又开始往外渗血,一对佩剑被握在手中,两条剑穗靠在一起,行走间又被风吹得缠缠绵绵。
掏出方才从黑衣人身上拿到的令牌,祝余细细揉捏查验,在令牌下方,摸到了熟悉的凸起纹样,沿着纹路往上摸,触到了那处刻骨铭心的凹槽,轻按一下,完整的令牌自中部打开,露出薄薄的夹层,是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字:十三月。
祝余脸色霎时一白,握着令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有些茫然地停下脚步,萧持钧被黄老汉背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夜幕中还能看见染血的白衣,她却仿佛在往后回退,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浮现:萧持钧被一刀砍中后背,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剑穗,最后被一箭当胸而过,当场殒命,而自己,身下护着一个孩子,死在了乱箭之中。
一幕一幕,恍如昨日。
握住令牌的手抵住心口,祝余有些恍惚,自从重伤醒来到现在,一切都像在梦中,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临死前的走马观花,直到摸着令牌上宵衣卫独有的夹层,她才真正意识到。
她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2☆、莫不令仪
◎“小鱼,我很担心你。”◎
黄老汉的屋舍就在一处田庄附近,低矮的三间瓦舍并一个狭小的院子,自从离京后便一直住在此处,他并不曾娶妻生子,一直是独身一人,平日里便种种菜,打打猎,倒也悠闲自在。
背着人进了东边的卧房,见祝余还在院子里愣神,黄老汉匆匆而过:“令仪,你就住西边儿那间吧,还要劳烦你照看二公子,我这就去找郎中……”言罢又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不见一丝老态。
令仪二字,已经很久无人提起了,这是她当年的名字,彼时太子妃尚未出阁,平日最好诗书,便从手边诗文中挑了令仪这个名字。
岂第君子,莫不令仪。
从那之后,她也算有了个正经身份。
黄老汉曾在帝京开过戏班子,平日里替萧持钧打点消息,后来因为救人受了重伤,萧持钧就将他送至青州休养,也不再启用,只当个闲散老汉度日。
祝余从前偷跑出府替太子妃送信,晚归时萧持钧便会领着她去黄老汉的戏班子歇息,那也是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有一口井,还有一株梨树,每年结果时,黄老汉都会送些给她,就连这身武艺,也是萧持钧和黄老汉教给她的。
祝余放下佩剑,环顾四周,还是跟前世时一样,连陈设都未变过。
进了卧房,萧持钧被黄老汉草草放置在床榻上,祝余微微俯身,去解萧持钧的外袍,许是伤势有些重,他还昏睡着,一身泥水混着血迹,白衣已经脏乱得不成样子,去了外袍,祝余又去抽他的腰带,刚覆手上去,便见他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什么昏睡之色。
“那你自己来。”祝余收回手,神色有些尴尬,臂弯处还搭着他褪下来的外袍,萧持钧迟钝地抬了抬手,淡淡道:“你来吧,我手使不上劲。”也不等祝余动手,便靠着床坐起,面色苍白地望着她。
祝余转身就出了房门,萧持钧盯着她的背影,也未出声制止,只是神色有些冷,而后便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衣裳,伤处受到挤压渗了点血,时间久了血肉与衣物粘连在一起,萧持钧面无表情,手上用力狠狠地扯开,利落脱去,搭在床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