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一家三口坐在长阳殿藤椅上,吃着热乎乎的天子羹。饱餐过后,阿澜听母亲说起沈谏。

他说沈谏或许就像这道肉羹,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其实不错。

阿澜思考起了母亲这话的含义。

*

过了几日,阿澜又骑着小马驹去了丞相府一趟,决定放下盘踞在心头的怒意与成见,虚心向沈谏求教。

刚穿过长廊,走到水榭旁,恰见沈谏在拆一封信。

这是一封感谢信,寄信人那行写的是阿月母女的名字。

阿澜好奇:“咦?”

按理说阿月母女是上回那事受害最深之人,应该很憎恶帮着王家侵占自家田地的沈谏才对,可为什么反给他寄了感谢信?

沈谏沏了壶好茶,与阿澜边饮茶边解释。

他先起了个话头,道:“殿下可知,为何一听说王家想要强占阿月家的地,我那些叔伯比阿月她娘还急,阿月她娘尚未动作,他们倒先上门来堵我了吗?”

阿澜最初是以为他们作为亲眷,热心相助,不过沈谏这么问起来,她便知真相没有那么简单。她捧着茶盏,听沈谏慢慢道来原委。

“这事要去岁臣那表兄因病故去说起。表兄走后,留下阿月母女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他生前是个老实本分的农人,靠着耕田犁地和做些小买卖积攒下了一点家财,原本靠着家中那十亩地,阿月母女日子应当也过得去。”

“不过表兄故去后,表嫂大病了一场,后来病是好了,身子却大不如前。她没法做力气活,也不擅经营买卖之道,将田地租出去,也只能收回微薄的租金,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如从前。”

“上个月王家来人同她谈起,想高价买下她家田地的事。这块田地如今对她而言,便如同鸡肋,王家给的价格不低,她仔细合算过后,觉得这事可行,心下便也同意了。”

阿澜奇怪道:“可我听阿月说起,说她母亲拒绝了王家。”

沈谏道:“那是因为得知她有意卖掉家中田地,族中那些叔伯以这田地是祖产为由,不允许她私自交易。她孤儿寡母平日少不得要仰仗族亲,只能听之任之。”

阿澜皱眉:“按理阿月她娘想如何处置家中田地与那些叔伯无关,他们无权干涉此事。”

“理是这个理。”沈谏语调一转,“不过有人不愿意讲理。”

“臣的表兄膝下只得一女,无男嗣相继,族里那些叔伯一早便盯上了阿月母女手里的地,打算待阿月出嫁时,以祖产不能归外人所有为借口,吞了阿月母女手中的地。”

阿澜眉头深锁。尽管大周律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规定,但这世道总有许多“俗约”约束和伤害女子。母亲之所以执意要兴办女学,便是希望女子的力量能越来越大,而这样的俗约能随此越来越少。

沈谏道:“原本那些人将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王家。倘若阿月她娘提前将地卖了,他们便没法吞了这地,自然要不停向阿月她娘施压,阻止这桩交易。”

“他们以为只要阿月她娘拒绝了,这十亩田地就算保住了。谁曾想那王家的对这块地执念颇深,想方设法,不惜花重金串通官府也要拿下这块地。这才闹出了后头这些事。”

“于阿月母女而言,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这地被王家人占走,要么等阿月出嫁后,这地被族中叔伯私吞。两者择其一,自然是被王家人占走更好。”

阿澜问:“这是为何?虽孤深觉两者皆无耻,但站在阿月母女当时的处境来看,地给了族人总比给外人好些,或许族人还会对其照拂一二,外人便不会了。”

沈谏笑道:“族人给的那三瓜两枣,哪比得上外人给的多?”

外人给的多?

阿澜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