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梦里前世的时候,她们分明是经过情事的,这便显得如今二人之间,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但她若是思量此事,倒显得她很想要似的。何年想起梦中衣衫凌乱的场景,只想迅速揭过去。
她拿过床里边,放在匣子内的手札,理了理思绪后,郑重写下日记,记录做梦之事。
“元和二年冬廿日,因病心神错乱,梦见前世光景,梦中倘恍迷离,醒来甚觉悲凉。”
甚觉悲凉。
掩去了那朱唇脂香,旖旎暧昧的一面。
她落笔之时,脑中浮现一个叠影,粗布青衣,病体未愈的女娘,伏在斑驳案台上,平静写下人生绝笔。
“荣华粪土,富贵泡影,故人尽死,清泪断灭。一念之间,千关风雪。人生天地,万古同悲。”
这位十余岁时,碧霞元君座下,许下满腔豪言壮志的女娘,经历国破家亡,看惯人间生死后,最后的愿望是,“来生若有投胎日,只求永世不为人。”
绝笔信成,她登上江陵城的伏龟楼,以李信业妻子的身份,承接那些他昔日手下败将的羞辱,以此为城内百姓,争取更多撤离时间。
天地淼淼,楼去城空后,她纵身跃下,结束了充满宿命感的一生。
史书说她这一跳,成全了文人风骨,也为大宁王朝的溃败,奏响了最后的挽歌。从此文人死节,以身殉国,不再是男人的专属。
而这个不关心朝堂政治,沦为党争牺牲品的女诗人,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洗刷了人格上的污点。
沈初照自己也清楚,她从此不负任何人,除了李信业。
何年写完日记后,也为昨夜的梦,画上了句号。
毕竟,她主动拿宋鹤开刀,全了与宋檀青梅竹马的情分,绝了他们日后的可能,也给了李信业一个交待。
她尽力挽回了。
何年放下手札,就着疏影端过来的热水,姗姗净手,又以热茶漱口后,这才喝了半盏温热牛乳,起身去暖阁用早饭。
她精神不济,吃了几口莲蓬碗里的芙蓉莲子粥,拣了一件翡翠虾饺和一块百花酿藕吃完,就撂下了筷子,坐在矮榻上看侍女们进食。
塌上小几放着琳琅阁送来的珠宝册子,她之前想将那盒北珠做成头面。
琳琅阁送来几幅设计图,一同附送的还有画满金银彩帛的成品册子。
许多册子上的珠钗,都能在京城贵妇们头上看到,可见琳琅阁生意兴隆,独占雷门巷珍玩犀玉交易市场的半壁江山。
何年百无聊赖的随意翻翻,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
“今日外面怎么这么吵?”
她懒怠动身去看,掀着帘子,远远瞧见有男仆小厮在内院走动。
“禀娘子,这是石工在凿石头呢!”疏影放下玉筷,温声回道,“早起怕吵了娘子,这会儿娘子起来了,才叫他们进来。”
“凿石头做什么?”何年一时没有回过味。
疏影讶异道,“听霜啊,这几日开始霜降,娘子不是最喜听霜落嘛?以青石凿空,盛满冰水,夜间霜降,遇到冰水而冷凝,白日不化,清水倒映着云影,加之落霜如雪,娘子说,这有‘积雪浮云端’的意趣!”
何年想起来了,赏花、焚香、听雨,已是寻常。沈初照自少女时,格外钟情于听霜,这盛霜的青石不能积年,否则容易生苔,失了贞净之色,必得每年霜冻前,遣石公入山采石,凿出一段天然之态,承装夜落的白霜与云色。
意趣是有了,但其间耗费多少人工财力,自不必说。
因着已经采回来了,何年也不能叫停,只吩咐道,“这青石日后留着,不必每年换来换去了。”
桂月道,“娘子不是说,若是生了苔痕